“有时候,会复发。比如胆汁。”他说。
吃完饭,他们走回汽车。他俯下身为她打开车门。他的腿跛得很明显。她转向他,背对车门。他扳过她的肩膀亲吻她。她被包围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肉体上的亲吻。他的双唇紧紧地压在她的嘴唇上――她有一种溺水的感觉。
她告诉自己,这是香港,这是个远离她的身份和生活的世界。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被取代的女人。
他站起来,看着她,用他的手指,摸索她的轮廓。
“我们走吧?”他问。
“你喜欢我吗?”在回去的路上,她问他。她的头发黏稠厚重,充满海盐的味道。她告诉他那些她不会对别人说的事儿。深入似乎是非常自然的事儿,就好像他和她的生活从来都没有界限。
“我没想好。”他说。
“对我好一点。”她说。这算是警告。
“当然。”他说,不过语气听起来并不确定。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打算教那个女孩多久?”
“我不知道。她自己不太热情,不过她父母似乎挺热衷于让她学钢琴。”
“你喜欢她,是吧?”
“还不错。我和孩子不亲密。”
“你太年轻了,自己还是个孩子。”他说。
“你喜欢孩子?”
“我喜欢孩子。”
几个星期后,她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其他人?”他反问,“为什么这个人要和那个人在一起?”
欲望,亲密,习惯,巧合。这些词一个接一个跳进她的脑海,但她没有出声。
然后,很残酷。
“我不想爱。”他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不相信爱。你也不应该相信。”
她注视他,目光像针刺一般。她就是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她弯身把衣服捡起来,到浴室去穿上。在威尔身边,她的话并不多。她不知道和他能说什么。她没法把自己交给他,因为他交给她的也就那么一点点。但是,当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竟然有如此感觉,感觉和这个似乎并不在乎她的人,如此亲密。然后,她回到家里,和马丁在一起。私密的生活则显得如此平凡琐碎,只是一些沉重的呼吸、挤压,既不愉悦,也谈不上浪漫。但和威尔在一起,则是一件全然不同的事情。充实、无法预料,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就像是一种毒品。她从来不知道性爱是这样的。她闭上眼睛,让自己试着不要去想如果妈妈知道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每个星期四的课后,他都会送她回家。阿妈们开始议论,她知道,她看见她们的眼神,还有傻笑的表情。除非她想喝茶,否则就装作没看见她们。喝茶时,她先吸一口,不是要加糖,就是要加奶。她们就只好回来给她添。有点卑鄙,她知道,但只有这样才能阻止她们那带着鄙视的余光。
“到哪里,女士?”
“闭嘴。到你那儿去。”她钻进车里。
“我们到别处去。到海边晚餐如何?我经常去一个船上的餐馆。”
“我得在家吃饭。马丁今天回家,我的时间不多。”她说。
“或者,咱们去太平山看星星。”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她被激怒了,“今天我甚至都不清楚有没有时间到你那儿去。”
“亲爱的,那么,我直接把你送回家,你就可以给马丁做饭了。”
“停车。”她说。
他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遵命。”他说。
她暴怒:“为什么总是这样!你总是装作听我的,实际上除了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外,你什么也没做过!”
他诙谐地看着她。
“我一点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说。
“你当然明白。你心里太清楚了,你就是装……哦,算了。”她举手投降,“好吧,送我回家吧。你做到了。”
很多次,克莱尔觉得,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感觉到那个人在她身体里的存在。常常,当有人在饭桌上评论了什么,她就想到一句绝妙的讽刺,有时甚至是猥亵的回答,她感觉自己张开嘴,空气涌进肺里,就要把话推出去。但是,它们从没有被真的说出口。她咽下了她的想法。那个人又沉没了,被早已在世界上清清楚楚存在的克莱尔压下去了。有时她在鸡尾酒会上握着酒杯,会突然产生一种把酒杯捏碎的冲动。但她从来没真的这么干过。这个藏匿在她身体里的人,一再膨胀一再漏气,来回那么多次,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改变的可能性也渐渐变小。
但是,之后威尔出现了。她告诉他一切想法。他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他从不觉得她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就是个全新的人――可以有风流艳遇的人,下流的人,刻薄的人,聪明的人,他都不觉得奇怪。和他在一起很安全。她就是个全新的人。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她更多的是爱那个全新的人,这一场艳遇是她和全新的克莱尔的艳遇,威尔不过是给她们提供恋爱机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