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2)

郎骑竹马来 作者:周重林


在你最美丽的时候,你遇到的谁?以前看《寻秦记》,黄易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一滴蜜糖”的:

有个旅客在沙漠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了一群饿狼,追着他来要群起而噬。他大吃一惊,拼命狂奔,为生命而奋斗。就在饿狼快追上他时,他见到前面有口不知有多深的井,不顾一切跳了进去。那口井不但没有水,还有很多毒蛇,见到有食物送上门来,蛇昂首吐舌,热切引项以待。他大惊失神下,胡乱伸手想去抓到点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想不到竟天从人愿,给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处。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不过那人虽陷身在进退两难的绝境,但暂时总仍是安全的。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刻,奇怪的异响传入他的耳内。他骇然循声望去,魂飞魄散地发觉有一群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齿咬着树根,这救命的树已是时日无多了。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看到了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了快要给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

我想,主听者纪嫣然不一定会被这个故事打动,真正理解这个故事的人,应该是赵雅。因为赵雅就是那个旅客。

不管是一滴蜜,还是一滴泪,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对至尊宝,还是对赵雅。也有人在我心中留下了一滴泪,也有我留在别人心里的一滴泪。有人把我当做那一滴蜜,我也会把别人当做一滴蜜。

一位师妹说,有人把我当做一滴蜜,我却守着心中的那一滴泪。我想,人生不应该这样悲观。

佛经上有个故事,一切众生贪着世乐不虑无常,不以大患为苦。譬如昔有一人遭事应死,系在牢狱恐死而逃走。国法若有死囚?狱走者,即放狂象令蹈杀。于是放狂象令逐此罪囚,囚见象欲至走入墟井中,下有一大毒龙张口向上,复四毒蛇在井四边,有一草根。此囚怖畏,一心急捉此草根,复有两白鼠啮此草根。时井上有一大树,树中有蜜,一日之中有一滴蜜堕此人口中,其人得此一滴,但忆此蜜,不复忆种种众苦,便不复欲出此井。

是故圣人藉以为喻。狱者:三界囚众生。狂象者:无常。井:众生宅也。下毒龙者:地狱也。四毒蛇者:四大也。草根者:人命根也。白鼠者:日月也。日月克食人命,日日损减无有暂住,然众生贪着世乐不思大患,是故行者当观无常以离众苦。

他们有很高的智慧,不是么?

我曾写过一个文章,叫《爱情之手》,现搬过来作为本文的结尾,因为我觉得,从古到今,“执子之手”正是一种过日子的状态,尽管,我写到的那个女孩已经远离我而去,我只能说“勿相忘”,而不能说“幸勿相忘”。

观察你的睡姿,在一个深夜。开始我以为是我看碟的声音太大,吵醒了你。进去房间才发现,你睡得很香,我小声呼叫你,我脸贴你,你没有发现。床上发出的声音是你手拍打床垫,在睡的意识里,你的手在寻找我,从一侧到另一侧,找不到,你像丢失了某种东西,睡中也发出不依的声音。

我喜欢仰睡,你喜欢趴睡。多么大的差别呀,对睡姿,我向来没有研究。只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开始总是相互抱着,可是醒来却发现各自睡在一边,总是会在睡梦中选择自己习惯的姿势。许多时候,我在你睡着的时候上床,可是你会在这个时候发现我,你的手总知道我的手在什么地方。无论哪一种睡姿,手一定是放在相同的位置。我发现,不是身体,是手不习惯空了的位置。手的触感发现了一些变化,这样的变化就是一种惯性。

你再次发出响声的时候,我又进去看你。发现你已经卷起枕头抱着,安详而自得。后来我开玩笑说,你这么急着找房子搬家,舍得么?你说,恋上你的床,可你总是让我一个人睡。你的睡眠很好,不需要手臂与声音的呵护,可是在睡后的梦里,你的手开始感觉到寂寞,寻找另一只手。

需要一张大床,也许只是为了那种连我们自己都难以意识的寻找,这无关寂寞、孤单,也只是一种惯性。我们都经历过一个人睡床的经历,开始的时候只是寻找适合自己最佳睡眠的方式,后来身边多了一个人,开始发现睡眠的另一种形式,适应并依赖,再后来,再有自己睡眠的时候,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我有过漫长的失眠时期,有更多经验的朋友告诉我,你需要一个女人。往深里根究,其实需要找到一只可以握着睡觉的手。

总有一个位置,你就是找遍整张床,你也找不到。这个位置本来就不属于你,也许会是一只手,也许会是一个枕头,也许来自你自己的温度,她要做的,就是补上你找不到的位置。此后,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以何种姿势入眠,你都会寻找这个位置,也许更多的时候,是你的等待。

失眠,何尝不是一种等待?可是你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一个枕头――那个属于我的位置,因为我的缺席而发生易主,你也不知道我去看过你几次。你曾经说,别人抱着你,你便会睡不着。却忘记了补充,我不抱着别人,也睡不着。

一个人抱着枕头、可爱熊,与抱着一个人睡,有何不同?少了另一只手,睡眠的意义也就不一样。

我的朋友聂玉霞感叹说,一个人叫休息,两个人才叫睡觉。那是多么智慧,也是多么悲凉的一句话。我们过去常常喝酒到深夜,我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坚强的女人,她为何要如此感慨。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两个人,才可以说得出“与子偕老”,也才说得出“幸毋相忘”。我们的手,需要另一只手,终生都在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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