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例。当弗里德曼解释某法国学者的货币理论时 我问 “他的主旨是否若时间长而事情不变 人们就觉得沉闷 ”他答 “你是要问 是否时间愈多 时间在边际上的价值就愈少了 ”这一改 就直达经济学上的“替换代价下降”(diminishingmarginal rate of substitution)定律。他无需答我 答案已浮现出来了 第二 问题要问得浅。这是阿尔钦( A. A.Alchian)的专长。谈起货币理论 他问 “什么是货币 为什么市场不用马铃薯作货币 ”当经济学界为功用(utility)的量度困难吵得热闹时 阿师问 “什么是功用 什么是量度 我们用什么准则来决定一样东西是被量度了的 ”这是小孩子的发问方式。后来阿师找到了举世知名的答案。量度不外是以武断的方式加上数字作为衡量选择的准则 而功用只不过是这些数字的随意定名。假设每个人要将这数字增大 就成为功用理论。这武断的方法若能成功地解释人类的行为 就是有用的 而功用本身与社会福利无关。
44吾意独怜才我自己的“佃农理论”也是由几个浅问题问出来的。传统的理论 以为土地的收成若要将一部分分给地主 那么地主以分账的方法征收租金 就好像政府征税一样 会使农民减少努力生产的意向 因而令产量下降。我问 “既然产量下降 租值就减少了 为什么地主不选用其他非分账的收租办法呢 ”我再问 “假如我是地主 我会怎么办 假如我是农民 我又会怎么办 ”
第三 要判断问题的重要性。在我认识的高人中 衡量问题是否重要是惯例。赫舒拉发更喜欢把这衡量放在一切考虑之前。学生问他一个问题 他可能回答 “这问题不重要。”然后想也不再想。认为是重要的问题呢 他会站起来 判断问题的重要性不太难。你要问 “假若这问题有了答案 我们会知道些什么 ”如果所知的与其他的知识没有什么关联 或所知的改变不了众所周知的学问 问题就无足轻重了。
有很多问题不仅是不重要 而且是蠢问题。什么是蠢问题呢 如果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 没有其他的可能 那就是蠢问题了。举个例。经济学是基于一个“个人争取最大利益”的假设 这含意??个人生产是会尽可能减低生产成本。有一个学者大做文章 问个人的生产成本是否过高了 但基于这学者自己的假设 “过高”是不可能的。弗里德曼下评语 “愚蠢的问题 45思考的方法得到愚蠢的答案 是应有之报 ”(三)不要把预感抹杀了逻辑是推理的规格 但若步步以逻辑为先 非逻辑不行 思考会受到压制。不依逻辑的推理当然矛盾丛生 不知所谓 但非经逻辑就想也不想的思考方法 往往把预感(hunch)抹杀了 以致什么也想不到。
逻辑学 尤其是数学逻辑 是一门湛深的学问 但若以逻辑先入为主 会弄巧反拙。念书时我拜读过爱因斯坦与逻辑学高手波普尔(K. Popper)辩论的书信。他们争论的是科学方法的问题。在这辩论中我以为波普尔胜了一筹 但科学上的贡献他是籍籍无名的。
逻辑是可以帮助推理的正确性 却不是思想或见解的根源。科学方法是用以证实理论的存在 但本身对解释现象毫无用处。那些坚持非以正确方法推断出来的思想是犯了规 不能被科学接受的观点 只不过是某些难有大贡献的人的自我安慰。这种人我遇过不少。他们胸有实学 思想敏捷 缺少了的是想象力。纯以预感而起 加上想象力去多方推敲 有了大概 再反复以逻辑证实 是最有效的思考方法。只要得到的理论或见解合乎逻辑规格 是怎样想出来的无关重要。那些主张“演绎法”(deductive method)或“归纳法”(inductive method)的纷争 不宜尽听。苹果掉到牛顿的头上(或牛顿午夜做梦) 万有引力的理论就悟了出来。有谁敢去管他的思考方法是否正确呢有些独具卓见的学者 其逻辑推理的能力平平无奇 他们的重要贡献是经后人修改而成的。英国早期的经济学家马尔萨斯(T. Malthus) 推理的能力比不上一般大学生 近代获诺贝尔奖的哈耶克及舒尔茨(T. Schultz) 推理也没有过人之处。这可见思想见解(idea)是首要 逻辑次之。马克思的困难 是在推理上有问号 逻辑不清 而不少后人代为修改也弄得一团糟。那是说 马氏的预感有创见 但经不起逻辑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