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听见有人提起他的名字,他才不再微笑,再次倾耳细听。
“他是个麻风病迷。施拉克说他要舔麻风病人①。掌柜的,给这位先生来一个麻风病人。”
“你要是没麻风病人,就给他一个匈牙利人。”
“嗯,他的毛病就出在对上帝的看法上。他妈的文学味太浓了——素歌②、拉丁诗歌、中世纪绘画、郁司蒙斯③、彩色玻璃窗以及诸如此类的无聊玩意儿。”
“即使他有什么纯真的宗教感受,那也是个人的,毫无意义的,除了心理学家谁也不会感兴趣。”
“他的问题,我们所有这些人的问题,都在于我们缺乏外在生活,只有内在生活,而那也是出于不得已。”
“他是个逃避现实的人。他想要栽培他内心的花园。但他逃避不了,再说他的个性结出来的果实到哪儿去找市场?农业部空挂着牌子。”
“我的意见是,归根到底谁都得有个谋生之道。我们不能人人都皈依基督,而农民又怎么会把艺术放在眼里?他脱掉鞋子,让双脚感到肥沃土地的温暖。你不能在教堂里脱掉鞋子。”
寂寞芳心小姐早已重新露出笑容。这些人模仿施拉克,他们也像施拉克一样,仅仅是制造笑话的机器。一只纽扣机照样制造纽扣,不管用什么动力——脚踩,蒸汽,或者电力。他们也一样,不管动力是死亡、爱情还是上帝,照样制造笑话。
“难道他们的无聊是唯一障碍?”他自己问自己,“难道这么个低栏就跳不过去?”
威士忌酒味醇厚,他觉得身上暖和,心里踏实。透过烟草的淡蓝色烟雾,桃花心木的柜台像潮湿的金子那样闪闪发亮。酒杯和酒瓶都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当掌柜的使它们互相碰撞的时候,那丁零声就像是一组小电铃齐鸣。他忘了他的心是一颗炸弹,只记起他儿时的一桩小事。一个冬天的晚上,他跟他小妹妹等他们的爸爸从教堂回家。当时她才8岁,他12岁。他一会儿做游戏一会儿吃东西,只是中间的间歇使他难受,他就坐到钢琴边弹起莫扎特的一个曲子来。自愿弹钢琴他还是第一遭。他妹妹放下手里的图画书,跟着他的音乐跳起舞来。她过去从未跳过舞。她跳得很庄重、很小心,一种简单的舞蹈,然而是正式的舞蹈……寂寞芳心小姐这时站在卖酒柜台旁边,跟着记忆中的音乐微微摆动身体,心里却在想儿童们跳舞。正方形代替长方形,又被圆圈所代替。每个儿童、每个地方都在跳,在整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儿童不在庄重地、可爱地跳着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