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舒尔茨，他们仅有的一点儿了解也是因为住在他造的房子里。比如说，索泰尔家的人对房子做了大量的改造，所以他们知道舒尔茨盖房时没用过水准仪或丁字尺，而老木匠测直角时用的“三四五”法他也不懂。他们知道舒尔茨伐木制材的时候总是一次成功，木料要是太短就加上垫片，再多敲几个钉子；要是太长，就错开点角度把它楔住。他们知道他很节俭，因为地下室的墙壁上砌满了石头，这是为了节省水泥的开销。每到春天，水就会从石缝里渗出来，地下室的积水能涨到脚踝高。就是因为这个，埃德加的父亲说，他们才知道舒尔茨以前从来没用水泥浇筑过地下室。

他们还知道舒尔茨崇尚简洁--要在树林子里过活，非得崇尚这个不可--因为他造的农舍正是一座缩小了的谷仓，长宽高尺寸都只有谷仓的三分之一。要想看出这两座房子的相似之处，最好是站在南边草场上靠近桦树丛的地方，那儿的树底下竖着个白色的十字架。稍稍发挥点想象力，在脑海中去掉索泰尔一家人所做的改动--扩建的厨房、加盖的卧室，还有和农舍整个西墙一样长的后门廊--你就能注意到农舍陡峭的斜折线屋顶和谷仓一模一样，冬天防止雪堆积的效果特别好；农舍的窗户是凹进墙壁的，位置正好和谷仓顶头开出两截门的地方相当。屋脊的顶端甚至悬出在车道上方，就像那种从山墙一侧挑出的小尖角，样子好看却毫无用处。两座房屋的样子矮墩墩的，看起来友善而质朴，就像一头母牛带着小牛犊躺在牧场上。埃德加喜欢从远处回望自己家的庭院；当年舒尔茨每天在田里干活，凿石头、挖树桩、唤牲口回来过夜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番景象。

有不计其数的问题，是没法单凭事实来回答的。当年农场放牛的时候，是不是有条狗在旁边看着？那应该是把这儿当成家的第一条狗，埃德加想知道它叫什么名字。那时候没有电视，也没有收音机，到了夜里舒尔茨都干些什么呢？他有没有教自己的狗学会吹灭蜡烛？早上吃鸡蛋的时候他是不是也用火药当调料，就像当年运皮货的船运工一样？他有没有养点鸡鸭？晚上他有没有守过夜，怀里抱着杆枪准备打狐狸？隆冬时节，他会不会因为百无聊赖而喝得烂醉，扯开嗓子大吼大叫，沿着高低不平的小路往镇上跑？透窗而入的风就像玻璃琴，吹奏出嗡嗡的旋律，这没完没了的声音会不会把他烦得发疯？要看到舒尔茨的照片实在是种奢望，不过埃德加这孩子总爱浮想联翩，他老是想象着舒尔茨会从树林里走出来，身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打算最后再尝试一回畜牧业--这个男人身材矮小，神情严肃，留着翘八字胡，浓眉，一双暗棕色的眼睛。因为在马背上待的时间太长，他走起路来腿会往外撇，不过自有一种优雅的风度。站在那儿琢磨事情的时候，他会把两手往髋部一搭，再跷起一个脚尖来，还会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