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呵呵。”森舒展地向沙发靠过去,眼里充满笑意。
此后,我们不时外出见面,不见面时继续在网上聊天。
森说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从我孤独的微笑中看出我为人的真诚。我呵呵一笑。他还劝我说对思想较真没关系,对生活不要太较真,不然会把自己弄得很苦。我也感受到他真诚的关怀。我们不谈情,不说爱,却通过深潜的对话进行思想交流。聊到精妙处沉默下来,彼此都感到心灵的颤动。
许多时候我们即兴说事,看见茶室里的一只杯子,就说这杯子是那样顽固,保持形状不变;说杯子里的水有点浪漫不定,随时可能流动;说杯子里的热水冒烟成气是渐次消逝,指向虚无;说人生就是一个固态――液态――气态的过程,固执任何事情都没有用,时间的长河将带走一切,最终化灰化烟。看见桌子上装饰的插水鲜花,就说它本来有着含苞、开放、枯萎的完整过程,却被大批量激化种植,斩掉根部,配以化学药水,成束成束摆放在交易市场出售,送到被祝贺的人手中成了空洞的符号,无根,雷同,没过几日就凋萎――就像现代人肤浅的情感。看见什么说什么,在事物深处寻找思想乐趣,这成了我和森特有的谈话方式。
有一次,森送给我一瓶粉红色的法国LANCOME香水,后来在网上聊天时他问我用了没有。我说只喷了一次,非常清香,不像有些香水那样浓得腻味。他说你喜欢以后再送你。我说不要,这瓶我就不用了,香水搁着看看更有意思。
森:“怎么呢?”隔着荧屏他感到不解。
我:“时尚是一些漂浮在空中的绚丽碎片,浅薄而速朽,没有深层含义。但香水却不一样,它是颇有意味的。打开瓶盖轻轻一闻,它悠悠扬出的清新芳香像一首无字的乐曲,可以充填无数具体的歌词。”
森:“呵呵,那你就经常打开闻闻呗。”
我:“我倒宁愿它放在那里,不打开闻更有意思。”
森:“哦?”
我:“它静静地搁在那儿,像处女一样纯净。它的芳香将逸向哪种女人充满了无数的可能,高贵的女人、优雅的女人、文静的女人、活泼的女人、忧郁的女人、颓废的女人、低俗的女人……”
森被我的话一激发,顺着说:“一旦附在某种女人身上,它就有了属性,那香气也就变成高贵的、优雅的、文静的、活泼的、忧郁的、颓废的、低俗的。正像自由的思想可以产生优秀的创意,也会产生荒谬的东西,香水散发出来的芳香也一样,它可以依附在文雅的女人身上,也会被涂搽在恶俗的女人身上。”
我:“但它没飘出来之前,装在瓶子里是抽象的。我情愿静静地供养着它,像供养一种信仰。”
森:“把香水当做一种信仰来供养?”
我:“是的。信仰之所以纯洁,是因为它未被具体见证;一旦见证了,实现了,也就不叫信仰。”
森:“我明白了。香水的纯洁在于它未被启用,它可以指向金钱,指向肉欲,也可以指向优雅,指向教养;但未被启用之前它什么也不是,只是自然界的芳香,纯粹而天然。”
我:“是啊。世上有好多东西,一旦见证了,实现了,它就会消亡,像香水一样隐遁无迹。所以我不用它。”
森:“我以前也送过人香水,可从来没有这瓶香水送得那么值,你竟然从它身上引发出这么美妙的思想。”
我:“我把它搁在电脑边,经常看看它,参悟它。你看,它把花魂糅进一团液体里,盛在一个器皿里,成为自在之物。它的智慧在于它的易变,适应性强,不抵抗,不躁动,盛在什么样的瓶子里就变成什么形状,安详而静寂。”我进一步展开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