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接着我的想像:“但它的灵魂又是自由的,一旦出了瓶子,它就会飞扬,并在飞扬中自行消亡。”
我:“对。香水给了我两个终极启示:自在和自由。这恰恰是人达不到的两种状态。人不可能成为无欲无念的自在之物,即使参禅也只是接近那种状态,而不可能达到真正的自在,若被囚禁则更不安。而人又不愿在获得自由时自行消亡,他还想活得更长,还有所挂恋。”
森:“你这话使我想起萨特的一句话:‘人的实在在自身存在中是受磨难的,因为它向着一个不断被一个它所是的而又不能是的整体不断纠缠,因为它恰恰不能达到自在,如果它不像自为那样自行消失的话。它从本质上讲是一种痛苦意识,是不可能超越的痛苦状态。’能活时不能平静地活,临死时不愿甘心地死,正是无法达到自在又无法真正自由,使人的内心充满了躁动不安,于是生出嫉妒、憎恨、欲念、渴望,于是这个世界充满纠纷、战争和虚假的和平。”
我:“香水是有灵魂的,它的灵魂就是它的香味。风过留香,空灵、幽寂,富有禅味……”
见了许多次面,都是在晚上。有一天森说要看看白天的我是怎么样的,他约我去逛街。我说我还是喜欢晚上,白天见面我的头脑可能会一片空白,一点思想都渗不出来。森说那好吧,还在晚上,可是别再去咖啡馆茶室了,那还是室内,你应该去露天走走。于是我们来到一座公园,坐在石凳上看头顶的星空,四周是影影绰绰的花木,还有隐约的虫鸟啾鸣。
我:“这儿的夜晚真幽静,好像在古代。”
森:“夜晚使我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却更清楚地看见远方的世界――通过想像看见。”
我:“阳的世界隐去了,阴的世界就会浮现。正如我们闭上眼睛,幻觉世界就会涌现。”
森:“可惜的是,这样幽静的夜晚在现代都市已很难寻觅了。”
我:“这儿使我想起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也想起了冰心的《林中雪夜》。那种空灵的意境来自艺术创作时心境的幽静。”
森:“那种幽静是一种封闭的观照,是超越现实生活之上的。现实生活试图淹没一切平庸,而艺术创作以虚幻的力量抗拒这种淹没。”
我:“嗯。这种虚幻的力量正来自幽静。朱自清、冰心,在动荡的年代竟能写出那样恬静、纯净的篇章。”
森:“也许正是动荡造就了他们的幽静。”
我:“就算现在这样和平的年代,走到我们现在这样的地方,如果心灵仍被繁杂和功利充满着,也感受不到这幽静。”
森:“早晨的清朗,午后的慵懒,夜晚的幽邃――无论白天或黑夜,无论我做什么事情,我都会体验到事件背后的这种自然气息。这种体验有时使我做事心不在焉。”
我:“你是读哲学的,也许这种超越具体事件而对自然节律的本质体验正是一种哲学情怀呢。跟你一样,我也不想经历生活中具体的事件,总想把它们转化为纯粹的感受。”
我们静下来,仰头看着一轮皓月当空。幽静产生了错觉,好像夜已很深。看了一下手表,才八点多,九点都不到。
我:“在没有电灯的古代,晚上八九点钟快要进入深夜了吧?”
森:“是的。李白快要对着月亮作‘静夜思’了,苏东坡也要‘把酒问青天’了。”
我:“呵呵。可现代社会的晚上八九点钟,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