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你肯定喜欢黑夜吧?”
我:“当然。我经常通宵达旦读书、写作、上网,有时半夜还在网上购物呢。”
森:“我也喜欢黑夜。白天因光亮而充盈了无数具体的意义;相反,黑夜因黑暗而变得抽象。人在黑夜中变成了形而上的存在,无拘无束,无边无际,浩浩渺渺。”
我:“人什么时候能真正溶化自己的皮肤,变成广大的存在――在黑夜里。白天我有时关掉电话睡大觉,朋友找不到我,我就借用一句歌词说:‘我的黑夜比白天多,我要这样过……’”
森:“为了找你,我也吃了不少苦。”
我:“呵呵。希腊神话中说:‘密涅瓦的猫头鹰到黄昏才飞出来。’你到夜里就能找到我。”
森:“但是你有没有发现,现代的夜已完全不同于古代的夜?电脑荧屏亮如白昼,手机彩屏比白天更璀璨,电视荧屏更是没日没夜地上演着生死爱恨剧。”
我:“是的。现代人的夜是白天生活的延续,甚至是白天生活的扩大化,放开手脚,吃喝玩乐。有太多的活动项目让现代人忙不过来,于是他们只好点亮夜晚,透支夜晚。”
森:“可在古代,夜的黑暗不由分说地淹没了古人的当下生活,跟光天化日下的现实绝然划分。人潜在的哲学和宗教情愫也在夜里浮现,苏东坡在月夜里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哎,多有诗意!”
我:“古代的夜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我不明白小时候在书中读到的‘漫漫长夜’为什么变得这样短暂?深夜我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东方已泛白。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入睡了。”
森:“这是因为生活改善了,社会发展了,夜失去了深邃,变得肤浅了。它被花花绿绿的灯光所照亮。”
我:“想想也是,古代的夜被黑暗笼罩,使白天的主流生活隐退,头脑里的潜意识浮现了,山水、花鸟、星月等自然之物从四面八方幽幽涌现。夜的黑暗何等强烈地扩大了古人的内心世界!”
森:“中国古典诗词中就有许多月(月亮)的意象,却没有多少日(太阳)的意象,这说明月夜是古人非常重要的精神活动时刻。”
我:“对。古人的夜特别深沉,他们把夜划分为五更,三更半夜是个十分荒寂十分幽邃的时刻。飘忽的红烛不可依凭,夜半的更声倍觉凄凉,于是他们只好抬头望月,由望月而相思,由望月而产生天涯共存的同在感……”
森:“嗯。古人在黑夜里寻求一种团聚感,月亮是统领人间的君主,一切情感都托付给这悬空的不可企及的发光球体,所有相思都只能化为对它默默无言的期待,仿佛所有人间情感经由月亮的转换就变得神圣起来。”
我:“可在现代社会,夜被灯红酒绿所浸染,被影视荧屏和卡拉OK所渲染。即使在三更半夜入睡,楼下仍有隐约的汽车声,有街道霓虹和路灯映入你的卧室,有酒店排档的熏烟飘入你的窗户。”
森:“想来现代人也有自己的月亮,那是头顶的卫星。黑夜来临,一切潜在的生命欲望都空前活跃起来。手机此起彼伏,短信你来我往。一切远距离的信息经由卫星的转换瞬间抵达远方友人,所有人间情感因为片刻接收而变成囫囵吞枣的快餐――只因那头顶的卫星不同于月亮,它是人造的!”
我:“古代的夜被思想所充盈,现代的夜被欲望所倾倒。古人的夜虽然也是用来睡眠的,但有着清醒的终极意义;现代人的夜却比白天更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