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拿起一瓶洋酒,放在手里摩挲着,又提起来放在灯光下端详着,然后轻松地放进购物篮,一脸不屑。
森:“不就是一瓶酒吗?谁没见过?可是你看墙上那幅广告,把一滴酒映得这样大。还有那边广告上手表的刻度、美女的眉睫、相机的镜头,都被无限放大,纤毫毕现,说到底它们不就是一件商品吗?”
我:“你想想有多少商品被淹没在熙熙攘攘的平庸中,广告的作用就是突出某一个东西以引起人们的消费欲望呗。”
森:“可是我们这个社会里还有许多需要宣传的事物,比如损害消费者权益的伪劣产品、得不到完善的公益设施、被污染的环境、没有医保的穷苦病人、做好事不留名的善良人们等等。”
我:“但是宣传这些事物没有商业利润,它们就被搁置在生活的阴影区域里。”
森:“看这些广告,一张沙发被摆在草原的背景上,一瓶饮料被摆在大海的背景上,一瓶洗发露被摆在森林的背景上……这样嚣张!”
我:“因为它们想从黏滞的同质中摆脱出来,使自己昭显于世,博得消费者的青睐。”
森:“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现代化的流水线生产,使众多商品大同小异。”
我:“商业社会里人的存在不也一样吗?在商品雷同的生存背景上,人也变得庸常了。我甚至觉得套上这商场里任何一件衣服,我就会变成别人。”
森:“呵呵。那我们赶快离开这儿。”
我们继续逛街。拐了个弯,看见一座钢筋玻璃的巨大商场,边边框框构筑出一种现代而理性的冷漠。橱窗里展示出来的商品十分精简,显得更加难以企及。我们走近它,这座庞然大物似乎向我们压过来,真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森:“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在云南看见的大山并不使人压抑,城市中同样高大的商场会使人如此压抑?它们同样都是无机物啊。”
我:“这是因为我们心灵对象化的指向不同。”
森:“怎么说?”
我:“我们对大山的对象化是指向千古沉寂的自然,对商场的对象化却是指向人。商场是一种人格化的无机物,它是人造的。”
森:“哦,是啊。你看这商场条条框框的钢筋构架就像一个人身上的经络,里面摆着的商品就像人体内的血肉和营养。它像一个巨人一样呼吸着,跳动着奢侈的欲望。”
我:“商场注视着每个人,鉴照出他的生存状态,是腰缠万贯?还是囊中羞涩?我们的压抑就来自这种内在的被注视。”
我们逛进商场,来到一间精品屋,货架上同样精简地摆着几件衣物。售货小姐打扮冷艳,目不斜视,仿佛她的眼睛余光一扫就看出进来购物的顾客有钱还是没钱。
我们问了一件男式衬衫,开价竟要一万多元。再问一条领带,开价也要三千多。我不禁问售货小姐:“怎么这么贵啊?”森捏了捏我的手,意思是这种场面不要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售货小姐摆出一副教诲的口气对我说:“这叫奢侈品,世界顶级名牌,都是限量生产的。”森觉得我们总不能这样灰溜溜地走掉,就站直脊背说:“好,这件衬衫我要了。”
走出商场,我对森抱怨着:“你疯了,花一万多元买一件衬衫。要是我,宁可买一台笔记本电脑背在身上。”
森:“呵呵,别生气,我们坐下来聊聊。”
我们在商场外的休闲椅上坐下来,目光所触都是一幅幅巨大的墙体广告画,画中那些所谓的顶级名牌压迫着我们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