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诗整理完账务,上到小阁楼,拆掉木梯,反锁门。雇工已经烧好热水,浴桶被升腾的热气笼罩着,恍恍惚惚。采诗脱光衣服,像条洁白的鱼,滑进热水。河水从楼底哗哗流淌,她在楼上洗澡,感觉很好。现在是春季,河水刚刚解冻,水声羞涩得像少女,咿咿呀呀。不过,很快,昆仑山的冰雪消融量会随太阳热力的增加而增加,河水将涨满河床,水磨的旋转也就更加稳定,堆积如山的粮食会在短时期内加工完。她同雇工、水磨一起旋转,直到深冬河水结冰。
突然,几声驼铃从沙漠深处飘进阁楼。天都黑了,谁还来水磨坊?驼铃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似乎骆驼很多。这个季节,没有人会驮来太多的麦子或玉米加工,水量不够。大概是路过的驼队吧。想着,采诗把头淹进热水。耳边一阵轰鸣,驼铃声依然钻进来。她只好把头再次伸出水面。
驼队到水磨坊跟前。杂乱叫喊中,有八荒的声音。他大声嚷嚷,要雇工马上叫采诗下来。雇工用各种稚嫩的谎言阻挡,显得脆弱不堪。
八荒朝楼上喊:“采诗,没听见我的声音吗?再假装,我就爬上楼,跟你商谈!”
采诗心底的火苗直蹿,出浴桶,裹住身子,走到窗边,冲下面喊:“八荒!你算男人吗?如果想磨面,明天再来;如果想干扰我洗澡,你是白费心思!”
“真不走运,我竟然与光着身子的女人在用嘴说话,弟兄们,你们相信吗?”
众驼工哄笑:“只有死胡杨树才相信。”
“你们无耻!沙洲商驼的男人们都无耻!”采诗斥责。
“我有重要事情,给你一袋烟的工夫穿衣裳,到时候再不见人影,我就上楼。”
采诗恼怒地骂一声:“无赖!”
驼工在水磨坊边的空地上搭起帐篷,生火、吃肉、喝酒。
采诗不等头发晾干,就放下搭板,跑下楼,走进帐篷里,冲八荒喊:“野狼一样的男人!就是皇帝来了,也不能在水磨坊旁边搭帐篷!”
“少费话,快叫雇工开始干活!”
“晚上水已经结了冰,石磨怎么转?”
“那就让雇工下去推着转!如果愿意,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干。哈哈,我相信,那样磨出的面一定很香。”八荒咧着嘴笑。
“没有这个规矩,我看你是成心来捣乱!”
八荒忽地跳起,抓起她双手,堵住嘴,“可敬的水磨坊主,请别再说捣乱之类的话!你要认为我跟几天前在寒浞家里一样,那就错了!我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磨面!因为驼队要护送斯坦因考察队进沙漠,时间很长,得准备足够多的面粉和玉米黍,你懂吗?我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反正,这六驮子粮食必须在一个月内加工出来。”
“六驮子?不可能!”
“对你这样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采诗觉得手腕钻心般地疼,她奋力挣脱,忍住泪水,“好吧!八荒,自那天晚上第一次与你喝酒,你就想着法子为难我,告诉你,我不怕!不就六驮子粮食吗,我保证一个月加工完。不过,价钱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倍,先付一半定金!”
“没有什么定金!先加工,然后到官府支取。如果是现金结算,我为什么要把这等好事给你呢?那样会助长你的幻想,以为我在讨好你。”
“你真无耻!”
“可敬的水磨坊主,请别再这样对待一个善良的人!我只不过是执行公务。”八荒转过身,“账房先生,官府文书呢?给她看。”
账房取出文书,递给采诗。确实是和田知州潘镇签发的文书。看来,沙洲商驼执行的任务有官方参与。是什么重大事情,竟然让知州大人亲自签署命令以保证粮食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