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卧倒,骆驼客们就地坐着,想心事,打磕睡,与周边戈壁、雅丹和谐地融在一起。
突然,善爱站起来,向雅丹背后走去。
八荒以为她疯了,大声喝问:“你干什么去?”
善爱说:“小解。”
“不能离开人堆,就地尿吧。给你们说过,这里最容易走迷路,不信,你就去吧,雅丹里的魔鬼会把你拉去,给他提一辈子尿壶。”
善爱将信将疑,望一眼四周森然可怖的雅丹,还是坚持到雅丹背后解手。
八荒拗不过,说:“那好吧,不过,不要走远。而且,所有女子都手拉着手,连成排,要看得见她。尿完了,就原地等着,我们去接。”
过一阵,两个骆驼客去看。雅丹背后没有人影,也没有小解的痕迹。只有雪莲、采诗、娇娇站在那里。
他们焦急地问:“善爱呢?”
采诗说:“我眼睛都不敢眨,盯着她看。还听见她小解的声音。你们来了,我才发觉影子不见了。真奇怪。她离我那么近,怎么就突然消失了?”
“糟了!她肯定走得太远,迷路了。”
雪莲急了:“快去,把她找回来!”
“没用的,几百里的人头疙瘩,没法子。再说,水有限,用完了,大家全都得渴死。”
潘大人忧心忡忡,望着黑沉沉的远处,问:“我们会迷路吗?”
“不会。我们能找到路,但是,很难找到迷路的人。”
采诗眼睛湿了,说:“我想找她去。”
“算了吧。在沙漠里走丢人,死人,都很正常。”八荒说,“你别哭,要不,眼泪冻成冰,然后,眼珠也会冻成冰。看看,你这么漂亮的眼睛,冻成冰,多可惜啊。”
采诗瞪他一眼。
“别那样看我,眼珠子跑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采诗愤怒地用家乡话说了一连串话,诅咒他。
第二天,太阳升到天空,戈壁滩里的热浪袭人,呼吸一阵,嘴唇干裂,嘴里总有清不完的细沙和淡淡的苦咸味。太阳落下去后,戈壁滩骤然变冷,寒气袭人。
蒋孝琬、潘镇和其他少女慢慢习惯了大风、暴晒、骤冷、碱水,白天在驼背上东倒西歪地睡觉,晚上裹上羊皮袄,依偎着骆驼睡觉。大家被辽阔深远的戈壁滩震撼,连着多日,都是这种单调乏味的天空、沙漠、戈壁,以及闪电般奔跑而过的野毛驴。缓慢移动的雪山姿影和漫无边际的戈壁,让人无法分辨方位,似乎总在原地徘徊。经过废弃的土房子或旧城堡,骆驼客捡来柴草,烧一堆火,烤羊肉、喝酒。昆仑端起酒,先唱一首祈祷旅途平安的古歌,然后,大家就说笑话,讲故事,不时爆发哄笑,驱散戈壁沙漠中的阵阵寒意。
晚上,骆驼客喝酒。半夜,有个人影从黑暗的沙漠中走来,到火堆旁,站住。八荒感到奇怪,端起酒,走过去,正要仔细打量,人影突然夺过酒碗,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这不是失踪的善爱吗?八荒激动地大喊:“善爱!善爱回来了!”
骆驼客们跑过来,拉拉扯扯,贪婪地看,证实她确实是活人,疯狂地欢叫。昆仑拍拍她的肩膀,捧起脸,定定地看一阵,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善爱蠕动干裂的嘴唇,吃力地笑笑,声音如同游丝:“野骆驼,火,歌,笑声……”
昆仑从腰里取下一个玉貔貅,给她戴在脖子上,说:“送给你,这是龙王的九太子,戴在身上能避邪。”
善爱感激地望他一眼……失踪那天,她看见一匹美丽异常的金黄色幼驼。幼驼温和地望着她,走过来,那眼神似乎是要说什么话。她就不由自主地上前,幼驼转过身,走了。她跟在后面,到一个巨大雅丹跟前。那里,有匹大骆驼卧在地上,蹄边一摊鲜血浸湿了沙滩。大骆驼看见她,似乎很愤怒,喷出一口腥臭的草沫,同时,挣扎着要站起来。她没有退缩,盯着大骆驼的眼睛,慢慢靠近,发现它四个蹄子上都扎着木刺。大骆驼眼睛中的敌意消失了,她小心翼翼拔掉木刺。大骆驼和幼驼都感激地望着她。这时候,善爱猛然想起驼队,怎么也找不到。她跟着两匹骆驼后面在沙漠中走,直到有一天晚上听见熟悉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