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们必须把它们毁掉、用来炸灌肠的时候,问题就发生了。在大多数情况下,蒂塔都表示反对。只有一次她自愿同意这样做,那是在她们想做圣诞节馅饼的时候,因为她非常喜欢这种馅饼。此时此刻,她不仅允许把她的一个动物毁掉,而且兴高采烈地瞧着它怎样被煎炸着。
必须注意,做馅饼用的灌肠要用文火煎炸,这样炸的灌肠熟得透,而且不会炸得太焦。灌肠一旦炸好,就从火上撤下来,加上沙丁鱼。沙丁鱼要事先去掉鱼骨,还必须用刀子刮掉鱼身上的黑斑,然后将切碎的洋葱、辣椒和磨烂的牛至(①一种唇形花科植物,常用的调味品。)搅和在一起。包馅饼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到此结束。
蒂塔对这个步骤感到很开心,因为备好的馅料散发出来的香味闻起来特别令人愉快。而味道往往具有这样的特点:它能和永远不同于现在的声音和气味一起重现过去的时光。蒂塔喜欢深深地吸气,喜欢和烟雾及她闻到的那么特殊的味道一起向着她记忆中的角落旅行。
她竭力回忆她第一次闻到这样的馅料时的情形,但是没有结果,因为也许那是在她出生之前。大概是沙丁鱼和灌肠的奇怪混合引起了她的注意,致使她决定放弃宁静的天空,选择艾莱娜妈妈的肚腹作为孕育她的子宫,并以这种方式成为德 拉 加尔萨家庭的成员。这个家庭制作食物时总是那么快活,现在,女人们正准备做非常特别的灌肠。
在艾莱娜妈妈的简朴房屋里,做灌肠完全是一种仪式。必须提前一天开始剥大蒜、洗辣椒、磨调料。家里所有的女人都必须参加:艾莱娜妈妈,她的女儿赫特鲁迪丝、罗莎乌拉和蒂塔,厨娘娜恰、女佣琴恰。每天下午大家坐在餐厅的桌子周围,时光在闲谈和玩笑中飞逝,直到夜色徐徐降临。于是,艾莱娜妈妈说:
“今天,我们就干到这儿吧。”
常言道,对明白人不必细说。所以,在听到这句话后,大家便知道该干什么了。首先把桌子收拾好,然后分派活计:一个人去把母鸡关进鸡栏,另一个人从井里打水准备好做早饭用的水,第三个人负责准备点炉子用的木柴。那一天,不熨衣服,不做衣服,不绣衣物。然后大家都回卧室去看书、祈祷和睡觉。有那样一个下午,在艾莱娜妈妈说“大家可以离开桌子了”之前,当时只有十五岁的蒂塔用发抖的声音对妈妈说,佩德罗 穆斯基斯想来家里跟她谈谈……
“那位先生要来跟我谈什么?”
艾莱娜妈妈沉默了良久后说。她的沉默使蒂塔提心吊胆。
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
“我不知道。”
艾莱娜妈妈瞪了她一眼。对蒂塔来说,她那一眼概括了飘浮在这个家庭上空的所有令人压抑的岁月。艾莱娜妈妈说:
“最好你还是告诉他,如果他是为了向你求婚,那就别来了。他是浪费时间,也浪费我的时间。你清楚地知道,你是我最小的女儿,你必须侍候我,直到我去世那一天。”
说完这些话后,艾莱娜妈妈缓慢地站起身,把眼镜装进围裙里,像下达最后的指令似的重复说:
“今天,我们就干到这儿吧!”
蒂塔知道,在家中的交流规定中并不包括对话。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在其生命中试图第一次抗拒母亲的命令。
“可是,我认为……”
“你认为什么,到此为止!在我的家族的一代又一代人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沾染反对这一习俗,我不希望我的一个女儿表示反对。”
蒂塔低下了头,她的命运就像她的泪水那么有力地落在桌上一样跌在桌子上。从这个时刻起,她和桌子都知道,他们一点儿也不能改变这些陌生的力量的方向了。正是这种陌生的力量,迫使桌子和蒂塔一起分担她的命运,接受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流的苦涩的泪水,同时也迫使蒂塔承受这种荒唐的决定。
然而,蒂塔并不服气。大量的疑团和忧虑冲击着她的脑海。比如说,她很想了解这种家庭传统究竟是从何人开始的。应该让那个聪明人知道,在他那项确保妇女们老年生活的完美计划中,是有小瑕疵的。如果蒂塔不能结婚,没有儿女,那么,到了老年,谁来侍候她呢?在这种情况下,正确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呢?难道不希望负责侍候母亲的女儿们在长辈死后生活许多年吗?结了婚却没有儿女的女人们到哪里去呢?谁来负责照顾她们呢?还有,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调查可以得出结论说:必须指定小女儿而不是大女儿侍候母亲呢?人们关心过受损害的女儿们的想法吗?如果她们不能结婚,至少允许她们了解什么是爱情了吗?连这一点也不允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