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中医世家中,明居士的生活本是安乐、富足的,但是很多的变故让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觉察到生活本身的困惑。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必须开始学会承担这种思考的重压。 他没有出生在一个商贾、官员的家庭之中,而是在一个对大自然的各种植物、药草了如指掌的中医世家。在这种环境下,阅读是他的启蒙功课。作为一种传统,再没有比中医世家更重视知识和经验的传承了。他们拥有比商贾更多的藏书。 他早年在江南生活的时候,家族给予他的一大财富就是书。当时家族的生意逐渐衰落,经营和管理方式也不断变化,他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很多书。那些书让他离开这个家族之后能够一个人走得更远。他的读书方式也与中国很多时代里的读书人都不大一样,那时候读书从不瞌睡,书籍是他的老友。读书太投入,以致废寝忘食,催眠的药物也无法让他放下书本。
从那时起,他就跟别人不一样了,大冬天睡着凉席,沉迷于阅读,这让家人都很惊奇。 不过,读书只是家族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明居士的家族很大,在这里虽然吃、穿、用全不费心,可是却要面对家庭里的各种纷争。那时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体会到清静。这个强烈的反差,让他生出了出离之心,那一年他才七岁。这种出离心的生起是理解明居士生活的关键。出离心,是指最初内心升起的一种想摆脱现世苦困的渴望。它被佛教徒认为是培养慈悲心、发现内在菩提心的前提和基础。 七岁生起出离心,想要做一个云游四海的行者,这是一个传奇式的生活观念。作为家族中受到古老医学传统熏染的一员,与这种教育所要求的静心、息怒、平和无关,植物的灵性并不能给予他这种出离心以安慰。于是,他要去寻找一些问题的答案。最初他离家上山的时候,两手空空,并没有多余物品,没有手电筒,没有雨衣、饼干,饿了只能在山里找食物吃。与王维、杜甫这些诗人一样,他是在饱受颠簸之后才站在了长安之南的终南山麓,世事如棋,过眼云烟,只有山还是那座山。
雨云从终南山东南的山岭飘过来,他继续顺着山路向上走。从家族的富足生活到山居的清贫日子,他似乎很快就适应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抵达那座传说中的月亮山,抬头看到星光下松涛起伏的终南山,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然后借着月光上山,在一棵树下沉沉睡去。 当他在那棵树下熟睡的时候,我们还在借着灯光翻看古代隐士们的档案、逸散复得的资料。现在,随着他进入梦境,他八岁时对母亲温暖气息的记忆以及十岁时永久失去的痛惜都将化做流水。 终南山,传说这座山里的山泉能涤荡你内心久远的悲愁,于是古人们常常花费很多时间,像明居士那样静坐在树木下,希望流水的声音能帮助他们开悟。作为一个以救治疾病为使命的大家族的一员,他开始在山中沉思生命的究竟意义。 明居士说,在他八岁的时候母亲患病,十岁就离开了。而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恍若隔世。母亲的离世,对尚在幼年的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他开始逐渐表现出与家族生活不大相称的举动。那时他开始学习传统的武术,大约他觉得身心的强健是至关重要的,而很多修行人都拥有看似孱弱但实际上极富韧性、力量的身体。 这种力量你无法从表面上看出来。那些在山中终年劳作的隐士们与饥饿、寒冷抗争了很多年,他们的身体逐渐适应了这座山的性格和气候。有的时候在山里,你会遇见挑着水晃晃悠悠走在极其狭窄的山路上的修行者,他们要走很远的路把水挑回茅篷。但是事实上,担心他们会失足或者体力不支滑倒是不太必要的。他们去过的山、挑水走过的路太多了。 当明居士准备进山的时候,这个领会就是生发出离心的缘起。对于隐士们来说,隐修并非是一味地讲究“慈悲”、“怜悯心”这样的概念,而是要真正做到简单地去生活。只有你自己获得了解脱和领悟,才能有能力给进山的人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