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只信左巴(5)

希腊左巴 作者:(希腊)卡赞扎基


我没有回答他,听左巴的谈话,我感觉到恢复了原始世界的纯真。每件退了颜色的日常事物,又呈现出它出自上帝之手时的原始光辉。水、女人、星星、面包,又回到它们最初的神秘渊源。神圣的旋风在空气中刮起。

这就是我为什么每天晚上躺在海滨的鹅卵石上,急切地等待左巴到来。他沾满一身汗泥和煤灰,从地下深处钻出来,迈着大步冲下来,像一只硕大的老鼠。我从老远就猜出他这天的工作进行得怎样,是耷拉着脑袋还是昂起头来,甩着两只长胳膊。

起初,我跟他一起去。我观察那些劳工。我努力走上一条新路,关心实际工作,了解、爱护在我手下工作的人,去体验我期望已久的不再与文字而与活人打交道的欢乐。我做了一些浪漫主义的计划:一旦褐煤开挖进展J顷利,就组织一个公社。我们所有的人都劳动,,一切都共同所有。我们大家吃一样的东西,穿十样的衣服,像兄弟、一样。我在心里创建一个新的宗教,为新生活播下种子……

然而,我还没有决定是不是把计划告诉左巴。他看见我在劳工中间走来走去,询问,干预,而且总是站在工人一边,非常恼火。

他皱着眉头说:

“老板,你干吗不到夕卜面去转悠转悠,这么好的太阳。”

而我呢,开始时坚持我的做法,不出去。我提问,闲谈,了解每一个工人的情况:养活几个孩子,有没有要出嫁的妹妹,残疾老人;他们的忧虑、病痛和苦恼。

“不要这样去打听他们的事儿,老板。”左巴严肃地对我说,“你让他们说得心软了。你越是对他们同情,就越对我们的工作不利。你对他们什么都宽容……你得明白,这样下去,他们也得遭殃。老板严厉,工人们怕他,敬重他,他们就工作。要是老板软弱,他们就无所顾忌,磨洋工。你明白吗 ”

又一天晚上下工后,他把镐往木板房前一扔,显得情绪急躁。

“喂,老板,”他大声说,“我请你别再掺和了。这倒好,我垒墙,你拆墙。你今天又跟他们讲了些什么 社会主义和一些废话!你是传教士还是资本家 你要做出选择。”

可是怎么选择呢 我抱住的一个天真的愿望是把两者结合起来,寻求使不可消除的对立友善起来的综合方案。既赢得现世生活,又进入天国。此种想法由采已久,在我幼儿时期已萌生了。我还在学校时,就和我的那些最亲密的朋友组织了一个“兄弟友谊会”。这是我们自己给它起的名字。我们把房间锁起来,发誓将与不公平的邪恶战斗终身。当我们把手放在胸口上宣誓时,热泪滚滚流下。

幼稚的理想!但愿听到这些而取笑的人遭殃!当我看到“兄弟友谊会”的会员一个个成了庸医、蹩脚律师、杂货商、两面派政客、雇佣记者时,我的心都碎了。大地的气候似乎是严酷、冷峻的,最珍贵的种子发不了芽,或被荆棘、荨麻所窒息。今天我看得清楚,而我还不理智。赞美上帝!我感到自己准备好投身到堂吉诃德式的冒险中去。

星期日,我们两人像要去结婚的年轻人似的打扮了一番。我们刮胡子,换上干净的白衬衫,傍晚来到霍顿斯太太家。每逢星期天,她都为我们杀一只母鸡。我们三人又都围坐在一起吃喝。尔后,左巴把他的长手伸进这位柔情好客的女人的胸脯里,把它搂紧。夜幕降临,我们回到海滨。生活对我们来说显得单纯,又充满美好的意愿’,像霍顿斯太太那样,老了,但讨人喜欢而又殷勤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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