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还挺熟,大概一年前替她画了幅肖像。
我当然不准他跟病人打听消息,这有违医生的职业道德,还就此洋洋洒洒的说教了汤姆一通。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对事情的进展还是一无所知。在我们周围,世界在继续崩坏,最近人们嘴里除了阿道夫希特勒,都说不出别的字眼。我听说巴里?沙利文回了伦敦。我还驾车造访过丽塔和阿莱克,不过佣人说他们去了梅因海德。然后,在那个阴云密布的周六上午,我终于碰到了阿莱克。
任谁见到他现在的样子,都会为他的改变大吃一惊。我是在临肯比到 蒙荷波 的崖边小路上遇到他的。当时他正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慢慢走着,手背在身后。隔了老远都能看见他左右摇着头。他没戴帽子,稀疏的白发被风吹得纷乱,旧羊毛外套也被风吹开。
阿莱克虽然不高,但过去身板还算强壮。可如今看来他整个人好像缩了一圈。他曾经方方正正的脸棱角分明,五官颇具个性,常常挂着温和的表情,但现在他的面容,包括浓眉下灰色的眼睛好像都模糊起来,变得面目不清。并不是说他的面容变糟了,甚至不能说有什么可以言状的改变,只不过他脸上完全没有的表情,只有眼皮轻微抽动着。
阿莱克喝醉了,如痴如醉。我大声招呼他。
克劳斯里医生! 他招呼着我,清了清喉咙,眼睛稍微明亮了一点。阿莱克从来不叫我卢克医生或者卢克,他总是很正式地叫我做克劳斯里医生。 真高兴见到你, 他还在清嗓子, 我一直想见见你,打算来找你。但是
他做了个含义不明的手势,似乎一时想不起没来找我的原因。
到这儿来, 他热切地说, 这儿有个长凳,过来坐下。
一阵强风吹来,我告诉他最好戴上帽子。他微露不耐烦之色,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顶旧布帽草草戴上。然后他坐到我身边的长凳上,仍然绝望地来回摇着头。
他们就是不明白, 他轻声说着, 他们不明白!
闻言我转过头,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就要来了。说不定哪天他就来了。 阿莱克说, 他有飞机、有军队、有一切。不过我在酒馆里这么跟他们讲时,他们总会说,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闭上嘴!你是嫌我们还不够烦呢?
阿莱克抱着粗短的胳膊,坐了回去。
而且,你知道吗,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没错。但他们不了解真相。看这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 看到这条新闻没有?
哪条?
算了,我来告诉你吧。新闻说华盛顿班轮将要到哥尔韦港接走所有愿意回国的美国公民。美国领事馆说这是最后的机会。这意味着什么?不就是德国入侵吗。他们怎么就是意识不到?
他烦躁不安的声音慢慢消失,不过从他的字里行间,但任何一个朋友都能听出一丝突然的希望。
说到美国人 我试着说。
是的。我就知道本想跟你说点什么。 阿莱克揉揉额头, 我想跟你说说关于沙利文这个年轻人。你认识巴里?沙利文吧,不错的小伙子。见过他没有?
华盛顿班轮会把他也接走吗?
阿莱克冲我眨眨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不,不,不!我可没这么说。巴里不会回美国去。相反的,他又来看我们了,昨天晚上就到了。
就在这一刻,我终于能够肯定地说,一场悲剧将要上演。
我在想, 阿莱克假装热情地说, 要不今晚到寒舍玩上几局牌?就像美好的旧时光,如何?
乐意之至。但是
我本想邀请莫莉?格伦吉也来, 阿莱克说, 你知道,就是律师家的千金。巴里那小伙子好像对她有点意思,为了给他创造机会,之前我也请过她几次。 阿莱克笑逐颜开,好像迫不及待想要讨人欢喜, 我甚至还想邀请保罗?费雷斯,就是住在里德庄园那个画家,以及他府上的一位宾客,甚至加上阿格纳斯?多利,凑它两桌人。
你安排就好。
不过好像莫莉去了巴恩斯特普尔,这个周末都不回家。不过,反正丽塔也宁愿只请你,我们四个人比较舒适,也显得亲热。而且女佣今晚刚好放假,客人太多可能安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