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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国屋(5)

鹰的去向 作者:(日)冈本绮堂


五六天过后,津国屋女佣阿米也被吓到了。时刻同上回阿松遇见怪女子一样,也是自町内澡堂归家途中。那晚,雨淅淅沥沥下,阿米擎着油纸伞赶路,不小心绊跌了脚,木屐带断了。人在昏暗路旁也无可奈何,只好拎着断了带子的木屐,打算光着只脚继续往前。突然油纸伞旁浮出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庞,低声说道:

“津国屋快倒了。”

因为先前听过阿松描述,阿米吓坏了,不由得叫出声来,抛掉手里的木屐,另一脚的木屐也顾不得了,光脚逃回铺子。年轻的她一冲进屋里,当场就昏倒了。大家又是水又是药地忙了一阵子,阿米才清醒过来,那天半夜便发高烧,时时说些不得要领的呓语。

“津国屋快倒了。”

阿米不时这么念道。老板夫妇自不在话下,铺子的人也心里发毛,便将病人阿米送回老家。看到阿米的轿子离开津国屋,左邻右舍又开始风言风语。这种不祥事要是持续太久,铺子生意肯定会逐渐衰败,大掌柜金兵卫非常担心。所幸阿藤的脚痛渐渐减轻,最近已不用再到马道看整骨医生了。次郎兵卫对铺子生意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每天早晚必定坐在佛龛前念念有词地诵经。

这些事都经由阿雪口中传到文字春耳里。文字春的心情益发黯淡,暗自担忧如此持续下去,津国屋早晚定会倒闭。

八月,津国屋有阵子毫无变化,但是十二日那天傍晚,里房的佛龛竟突然失火,历代灵牌和祖先名册全烧毁了。幸好是傍晚,众人出来帮忙灭火,才没酿成大祸。可是为什么失火地点不是其他地方,偏偏是佛龛?这点又令家人陷于惶惑不安。

“是风吹倒了佛灯。”大掌柜金兵卫如此说。

在这时期,此事要是传开,只会徒增谣言,金兵卫努力想隐瞒,岂知不晓得谁人讲开的,又给街坊四邻知道了。女佣阿松再也待不下去,以父亲生病为借口,月底硬是辞职离开津国屋。上个月是阿米回老家,这个月是阿松辞职,且这阵子不是人事更迭的季节,女佣全走了,津国屋厨房便没人工作。近邻的桂庵介绍所因知道不祥风闻,迟迟不肯派其他女佣过来。

“最近厨房的事情都是我跟阿母在忙,”阿雪向文字春说,“而且阿母的脚还没全好,我只好尽量多做一点。现在还好,天气渐渐冷下来后,就头疼了。”

阿雪又沮丧地说,因为如此,暂时无法来练三弦了。三弦姑且不论,文字春想到在大商家里被呵护得好好的千金小姐阿雪,现在居然必须每天帮着下厨,想必很辛苦。文字春心酸地望着眼前这不幸的年轻女孩,阿雪又说了:

“阿爸想退休、想出家的事,虽然曾经打消主意,最近又说家里待不住了,决定暂时住进广德寺 前的我家菩提寺 。这回阿母和大掌柜也想尽办法阻止阿爸,不过,阿爸硬是不肯点头,真没办法。”

“不是要当和尚吧?”

“不是,可是他就是要住进寺里,然后在和尚闲暇时再向他们学习经法。无论说什么阿爸总是不听,阿母好像也死心了。”

“不过,暂时住进寺里,若能因此而平定心情,也是好事哪。”文字春安慰阿雪,“这样做反而对津国屋有好处也说不定呢。如此一来,铺子生意就全部落到阿母和大掌柜身上了。但是只要大掌柜在账房里坐镇,应该不成问题的。”

“真的,要是金兵卫不在,我们家早已一片黑暗了。其他的都是年轻伙计嘛。”

大掌柜金兵卫十一岁起便到津国屋当学徒,二十五年来始终做得很顺利,今年三十五岁,未婚,忠心耿耿守着账房。其他还有源藏、长太郎、重四郎共三个年轻伙计,另有三个小学徒勇吉、巳之助、利七。加上主人夫妇与阿雪,上上下下总计十人,要照料十人伙食,两个女佣已嫌不够了,如今女佣都走了,剩下阿雪及其母两个女人,光是负责大伙儿的三餐就非常不容易。文字春想到阿雪的辛苦,益发心疼,又无从帮忙,加上寒天快到,她只能无可奈何看着阿雪那双白皙柔软的手将因厨务皲裂了。

“不过,小学徒会帮忙吧?”

“是的,只有勇吉会帮忙。”阿雪说,“其他小学徒完全派不上用场,一有空闲就跑到外面逗狗玩……”

“看来阿勇最勤快了。”

勇吉是金兵卫的远亲,也是十一岁便到津国屋当学徒,虽然才来六年,但身强力壮,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多了,动作也很敏捷,除了铺子的工作,也很认真地帮忙里屋家务。年轻伙计中则数长太郎最勤奋。长太郎今年十九岁,上回被瓦片砸伤,当天便用白布绑住头脸,一如往常地工作。文字春也知道此事。

两天后,津国屋主人迁到下谷广德寺前的菩提寺。津国屋的公开说法是主人暂居菩提寺提供的房里,但邻居对此又流言飞语,有的说津国屋老板终于当了和尚,也有的说津国屋老板有点发疯了,大家各按所好流传种种无稽之谈。

九月十日过后,早晚已开始有点冷了。文字春教?上午的三弦课,打算过午去看神明祭,正在换衣服时,忽闻厨房后门有人求见。小女佣应声而出,只见有个将近五十的女人在外哈腰颔首。

“请问,这儿是师傅家吗?”

屋内狭窄,那声音立即传进文字春耳里,她慌忙边系着腰带边出去探看。

“请问是师傅吗?”女人又行了个礼,“突然来访请求有点儿说不过去,但听说师傅跟津国屋相熟?”

“是的,我跟津国屋的确很熟。”

“我听说那铺子目前因为没女佣,好像正为难着……我住青山,想找位雇主,凑巧听到这消息,只要津国屋不嫌弃,我很想到津国屋帮佣……可是,我又不想经由桂庵,直接到津国屋自荐好像也有点怪怪的,所以想麻烦师傅,看能不能从中帮我说个人情,这要求很唐突,实在很不好意思……”

“哦,是这样吗?”

文字春考虑了一下。寒冬将近,她深知津国屋正因找不到女佣而处于困境。这女人有点老,身子看上去也不很健壮,不过她要是能进去帮佣,津国屋不知有多省事。阿雪或许可以因此而不用碰水了。这确是求之不得的机缘,但对方毕竟是陌生人。文字春总不能随便介绍个来历不明、不知性情的女人给津国屋,正迟疑不决,对方似乎也察觉文字春的顾虑,有点过意不去地开口了:

“我知道这请求太冒昧,师傅一定觉得我很可疑,不过,要是对方肯雇用,到时我会详细说明出身背景。绝不会给师傅添麻烦。”

“那,请你在这儿稍等一下。总之,我先过去问问。”

幸好正准备出门,已换了衣服,文字春立即直奔津国屋。见到老板娘说完此事,津国屋正苦于缺少帮手,老板娘当下就拜托文字春带那女人过来一趟。

“多亏师傅,我们正求之不得呢。”阿雪也频频向文字春道谢。

听老板娘和阿雪表示谢意,文字春庆幸自己做了好事,喜滋滋地回家,再带那女人到津国屋。女人叫阿角,由于上了年纪,待人接物与日常礼仪看来也都恰如其分,津国屋便当场决定雇用阿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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