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听来只是盲人毫无确证的一席话,但半七无法视之为灵异怪谈而置若罔闻。他想彻底查明。那晚,和德寿分手后,半七直接回到神田家中。第二天一早,半七便遣人到浅草的马道 吩咐手下庄太过来一趟。
“喂,庄太,游廓里头虽是田町 捕吏重兵卫的地盘,可是现在发生了我想插手的事,你就帮我跑一下腿。游廓内的江户町 有家辰伊势吧?去查查那妓院一个叫谁袖的女人的身世背景。”
“谁袖不是到入谷别墅养病了?”庄太一副消息很灵通的表情反问道。
“我正是要你去查这点。老实说,有些地方令我想不通……换句话说,你去查一下那女人有没有情夫,或有没有人对她怀恨在心?另外,顺便打探打探辰伊势的内幕,我想这点你应该也不会疏忽吧。”
“是,头子,两三天内一定全部查出来。”
庄太打了保票离去。说好两三天内一定完成任务,结果四五天都过去了,庄太依然没到半七家露脸。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半七内心很感疑惑,但反正并非刻不容缓的事件,便暂且搁下不管。二月初,庄太突然来访。
“头子,实在对不起。因为我家小的出麻疹……”
“那真是不得了,要不要紧?”
“还好,幸亏不严重。”庄太说,“头子,有关辰伊势的事,大致都查出来了。”
根据庄太的报告,往昔辰伊势在江户町算是很兴旺的,不过安政大地震 时,老板将自家游女锁在地窖,结果全部活活烧死,在那之后,人们便认为辰伊势是不祥之处,生意也就逐渐衰微。但是辰伊势在吉原算老字号,也拥有其他地皮和出租房,所以还撑得起门面。老板娘名叫阿卷,在幕后帮忙今年二十岁的儿子永太郎当家。阿卷与过世的丈夫不同,古道热肠,世人对她评价不错。谁袖是辰伊势排行第二的名妓,去年十一月鹫神社祭典 过后,便一直在入谷别墅养病。谁袖酗酒很严重,喝得简直不像个女人,大家都传说她大概因酒毒伤了肺。而根据人口贩子所言,谁袖今年二十一岁,出生于下谷的金杉 。
“辛苦你了。这样就大致清楚了。”半七点头,“还有,那女人有没有情夫?既然是名妓,应该有什么八卦吧?”
“关于这点呢,没人知道详情……当然有众多捧场的熟客,可是听说她挺有一手的,八面玲珑,到底哪个是真正的情夫,连妓院的人也摸不清。说真的,这个我也查不出来。”
光凭这些,半七也无法下判断。
“今天我老伴不在家,改天再去探病。只是,小孩生病的话,你手头也不方便吧?这点儿先拿去吧。”
半七给了庄太一些钱,又叫他吃过中饭再走,庄太欣然接受,留下来吃了鳗鱼饭。吃饭时他又说了以下这些话。
“跟吉原那女人完全无关。有个女孩,也是金杉来的,每晚在吉原街角卖卦签。她年约十六七岁,长相漂亮,声音也不错,在游廓内相当有名,来看热闹打趣的客人很多,轰动一时。后来不知为什么,去年年底失踪了,一些好管闲事的家伙说三道四,猜她八成有了男人,跟情夫私奔了。可是田町的重兵卫好像得到什么线索,正命令手下到处搜寻那女孩哩。”
“是吗?”半七想了一下,“原来有这种事。我完全没听说。不愧是自己的地盘,重兵卫眼睛真尖。那个卖卦签的女孩很漂亮是吧?十六七岁……唔,的确是容易出事的年龄。她叫什么?”
“听说名字是阿金。头子,您有什么打算吗?”
“还不大确定,不过,突然冒出些想法。虽然很可能白跑一趟,我们还是到金杉看看。待会儿辛苦你一下,跟我一道出门吧。”
“是,头子。”
吃过中饭,两人马上动身前往金杉。今天天气暖和,桃红雾霭在上野森林 上空流动。
“谁袖老家在金杉吧?”中途,半七说道,“先到哪边去好呢?算了,还是先到那个卖卦女孩家吧。庄太,你知道阿金家吗?”
庄太回说不知道。反正事前已有必须耐心打探的心理准备,两人便背着暖阳往金杉方向信步而行。半七突然顿住脚步,看似发现了什么。
“喂,德寿先生,你怎么了?”
按摩师德寿听到呼唤,歪着头想了一想,所幸记性好的他没忘记这声音正是前些日子请自己吃面的大爷。德寿频频向半七道谢。
“今天是个好天气,实在太好了。大爷,您今天是……”
“在这儿碰到你,真是走运。你家好像也在附近,有个名叫阿金的卖卦女孩儿,你知道她家在哪边吗?”
“知道。阿金就住我家附近,可是去年年底,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就算那女孩不在,她也有父母或兄妹吧?不可能孤单一人吧。”
“大爷,事情是这样的……”德寿煞有介事地说明起来,“阿金同她阿兄住一起,那阿兄名叫寅松,游手好闲,爱赌钱。自从阿金失踪,过了半个月左右,她阿兄也像是乘夜远走高飞一样,不见踪影。听说他是在赌场和人打架,伤了对方,为了避开麻烦,不知道逃哪里去了。因为发生了这些事,现在那屋里空无一人,所以这两三天好像会有别人搬进去。”
半七暗忖,田町的重兵卫命令手下追踪的恐怕不是阿金的问题,而是与这寅松有关的事件。半七进一步问德寿。
“那个住在辰伊势别墅内的谁袖,听说老家也在金杉这附近?你知道吗?”
“知道。谁袖花魁也是金杉人,也在阿金家附近长大的,只是她爹娘死得早,那个家已不留痕迹啰。”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半七很失望。但他还是不死心,想从按摩师身上探听出些许头绪。无论古今,缺乏毅力耐性的话,都吃不了捕吏这碗饭的。
“对了,德寿先生,上回我听你说过,那个谁袖花魁好像对你很捧场,别的按摩师她都不要,是吧?那我问你,为什么花魁如此中意你?应该不光是按摩技术好吧?是不是有其他理由?”
“嘿嘿……”德寿只是扬扬得意地笑着。
半七与庄太互望一眼。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半七从钱夹内掏出一分银子,塞到德寿手中。接着吩咐德寿跟他走,便把德寿拉进左侧巷弄。穿过柳原家 宅邸与安乐寺 之间,放眼望去是一片广阔田野。除了有小孩在田埂小河旁抓泥鳅外,四周无人往来。半七再问德寿。
“你最好别有什么隐瞒。我也不想讲这种不上道的话,但老实说,我怀中可是有捕棍的。”
德寿听了脸色大变,宛如给压塌一般,整个人垮了下来。他浑身颤抖着答道,愿意将所知事情全部讲出。
“那你就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受谁袖之托,暗中替某人传递书信?”
“您真是明察秋毫!”德寿闭上盲目双眼,向半七弯腰致敬,“事情正如大爷所说的!”
“书信往来的对象是谁?”
“是辰伊势的少爷。”
半七和庄太听毕,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