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时代骚动四起,真假浪人横行江户,
借口募集攘夷军费,四处行劫勒索富商。
然今日上门者非同小可:摊在当铺掌柜眼前抵押,
是赤发红须的洋人头颅!
一
文久元年1三月十七日傍晚六刻(六点)左右。半七办完事从外面回来,同老伴儿阿仙相对吃晚饭时,妹妹阿粲来了。先前已介绍过,阿粲是艺名文字房的常盘津三弦师傅,与母亲一起住在外神田的明神下。
“天气好起来了。”阿粲露出白牙笑着点头打招呼,“大嫂,今年你去赏花了吗……?”
“没,哪儿都没去……”阿仙也笑着回答,“家里那口子太忙了,我也没时间出门呢。”
“哥也还没去……?”
“这种季节,怎可能悠闲去赏花?甚至有两个身子也忙不过来。”半七说,“就算你扛着赏花手巾和阳伞过来,今年也不奉陪了。”
“哎呀,性子真急。我又不是为这来的。”阿粲稍微认真起来,“哥,你知道昨晚末广町那事吗?”
“末广町……啥事?发生小火灾了?”
“别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为小火灾特地赶来通报嘛。那,哥果然不知道了。真是应了‘灯台不自照’这话儿,明明是自己的地盘……”
“要是昨晚发生的事,应该早就传进我耳里……说真的,到底是啥事?”半七也稍微认真起来,面向阿粲。
“在讲那事儿之前,老实说,哥,我想在这个月二十七日到飞鸟山赏花。可世间不安稳,本来打算今年不去了,但孩子们不肯,结果决定跟以往一样,大伙儿结伴去。听说向岛最近有不少突然拔刀威胁人的酒醉浪人,所以大家说,虽然远了一点,还是到飞鸟山比较好,目前连孩子已经有三十个人了,反正愈多愈热闹,要是能抽出时间的话,大嫂也……”
“你说啥呀。刚刚不就讲过不能去赏花了?先别管这个,末广町到底发生啥事?”
“所以嘛,哥……”阿粲撒娇说。
“阿粲也真机灵。”阿仙笑出来,“你想拿那事跟赏花交换?”
“不只大嫂,再邀其他五六人来……哥,好吗?”
艺人需要排场。尤其身为女师傅,为了让自己的赏花节目更热闹,这时期似乎忙着四处邀约弟子以外的团体。阿粲打算以此为交换条件,向兄长提供消息。半七笑着点头。
“好,好,但要看是啥材料。如果真够好,别说十个二十个,五十百来人也一定帮你找来。你就先说说看吧。”
“一定唷。”
阿粲叮嘱过后,报告了以下事件。她说,昨晚末广町有家丸井当铺,遭坏人强硬告贷。丸井在那一带是老铺子,昨晚四刻半(十一点)左右,有人前来敲大门。因为已过四刻,丸井没开门。只从屋内告诉对方,若有事请明早再来一趟,但外面的人依旧敲个不停。对方说,是银座山口屋有急事遣人来。山口屋是媳妇娘家,铺子佣工以为或许有人患急病,不由得开门了,结果闯进两个黑布蒙面且没提灯笼的男人,开口要佣工叫主人出来。他们身上穿着黑色棉外褂及小仓织裙裤,腰佩长刀。掌柜长左卫门看出他们是最近猖獗的勒索人,壮起胆子出来应对,向他们招呼说,主人自傍晚便卧病在床,有事的话请直接向在下说明,两位武士互看了一眼,向掌柜确认真可以作主吗?场面看起来益发紧张,铺子年轻伙计和学徒都打着哆嗦,长左卫门则堂堂答称,可以代主人回复任何问题。
听到这胆大回答,武士们再度对望一眼,随后一人捧出看似很重,用白棉布包里的布包,搁在长左卫门眼前,说想以此为抵押借三百两金子,利息随铺子决定。掌柜更确信他们是勒索人,打算看他们取出什么物品,结果布包内出现沾有血迹的油纸。剥开油纸后,又出现个头颅,这下子连掌柜也心头一紧。其他人更是屏气敛息。
让众人大吃一惊的原因是那并非普通头颅。看上去不像日本人。当众人看清那似乎是红发红须的洋人头颅时,恐惧加倍。武士们将头颅推到掌柜面前:看了这就不用多加说明吧,我们正是攘夷举兵派,为了提振士气,今晚砍了这洋人的头血祭。又说,或许会给你们添麻烦,但希望以此为抵押,筹措军费。若对方是?般勒索人,掌柜打算一人各给五两,委婉打发了事,可他们在眼前端出人头,且是洋人头颅,只得临时改变主意了。
这时期,盛行以需索攘夷军费为借口,四处抢劫富商的例子,因此江户最忌讳的就是麻疹及浪士。其中当然也有真的浪士,但大多数是冒牌货,通常是为非作歹的御家人次男三男,或一些无赖商人职人,一夜之间化为攘夷派,在江户市内四处威吓。同样是勒索行为,但只要说是为攘夷为国家,就得了煞有介事的借口,因此有点小聪明的阿猫阿狗,均摇身一变成为攘夷派。然而商家也逐渐明白个中诡计,最近已不像以前那般害怕。所谓的攘夷派?也被降格等同于市井流氓了。丸井的掌柜长左卫门之所以比其他佣工沉着,正因为小看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