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互换利率交易的利差真的缩小到了1 个百分点,最后更缩小到1/4 个百分点。华尔街所有的证券公司和投资银行,包括由越来越小心谨慎的小克雷格·科茨所领导的所罗门兄弟公司政府债券交易部门,都在从事这种互换交易。约翰·麦利威瑟套利部门与他们这些人的差别在于,他下的赌注很大。如果市场价格走势一旦和他们的预期相背离,这些套利者,尤其是自信心爆棚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几乎会不假思索地将赌注加倍。由于有电脑模型作为他们的后盾,他们对市场价格走势的判断要比别人精准得多,几乎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只要给他们充分的时间和充足的资金,这些学院派年轻天才就可以战无不胜。事实上,经常到大专院校和学术机构去网罗人才的约翰·麦利威瑟也开始相信,这些天才可以所向披靡!
第二,这些教授拥有一顶很好的保护伞,他们根本就不担心公司内部的你争我斗,而且,公司会提供足够的资金让他们进行交易。但对于约翰·麦利威瑟来说,这项试验进行得非常不容易,因为这些教授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如出身于新泽西樱桃山一个工程师家庭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极不善于社交,简直就是学术界的阿尔·戈尔(美国前副总统,以不善社交著称。——译者注)。哪怕只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他都会用一种机械、刻板的语言,作出数学式精准的回答。一次,一位非套利部门的交易员想说服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买进一种证券并卖出另外一种证券,可没想到的是,劳伦斯·希利布兰德用一种大人教育小孩的口吻回答说:“你要知道,它们的价格错得太离谱了。”这位同事一下子被他气晕了,立即用在交易大厅习以为常的方式回敬了劳伦斯·希利布兰德一句:“我也正在想‘太离谱’了。” 平心而论,与交易大厅里那些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交易员相比,这些教授确实更像是安分守己的学者。为套利部门建立了许多交易模型的威廉·卡拉斯科,具有台式模型所有的特征:循规蹈矩,行事谨慎;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则有一点不那么讨人喜欢的幽默感。但由于公司里的大多数同事都没有念过大学,更没有几个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或博士,所以,他在公司里一般都显得比较拘谨和沉默。
单凭约翰·麦利威瑟在让这些学者融入华尔街这一方面,可以看出他确实是一个天才。以后,所罗门兄弟公司的竞争对手们纷纷群起而效尤,从而形成了华尔街的一个潮流。“他把一群被企业界视为白痴的人带入了华尔街。”所罗门兄弟公司当时的一位投资银行家杰·希金斯指出,“如果没有约翰,他们今天可能还只是在贝尔实验室里玩他们的计算尺呢。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这些教授在将复杂的交易活动简化为再简单不过的加减运算方面,有着卓尔不凡的能力,他们能够将火腿三明治分解成好几个风险组合,却对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感到无能为力。但是,约翰·麦利威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安全、自我封闭的避风港,让他们发挥出自己最大化的才能。他非常巧妙地把他领导的套利部门,变成了一个与其他部门不相往来的独立王国。也正是因为约翰·麦利威瑟的缘故,这些原本根本就不认为有必要与其他人亲密相处的学院派交易员们,却在所罗门兄弟公司的套利部门中,变成了亲密无间的同事和朋友。
约翰·麦利威瑟有时候会说:“我们星期天一起打高尔夫吧!”他没有也不需要说的一句话是:“我希望你也能参加。”许多人,像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等,以前从来没有打过高尔夫,但他们很快就学会了。此外,约翰·麦利威瑟还培养起这些书呆子对赛马的热情,甚至还搞来了几匹纯种马。他会把他的交易员们带到赛马场去疯狂。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每年都和他的交易员们,带着家人一起到安提瓜岛度假。他不仅希望在交易时间内统率这些交易员,还想随时随地都统率这些交易员。他无微不至地关怀这些交易员,同时为他们筑起了一道保护栅栏,就像他的故乡罗斯摩尔镇那道红色栅栏一样坚固无比的栅栏。
约翰·麦利威瑟最经典的一招是,他把赌博变成了他们这个部门共有的一种爱好。周末打高尔夫时,他们会千方百计设计一些极有意思的赌局,来提高打球的乐趣。他们也赌马,也会花上一天的时间,集体去大西洋城赌一把。他们还赌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总之,只要他们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们就会为之赌上一把。更有意思的是,他们在赌体育赛事时,赌的不是比赛的输赢,而是比赛的分差!
约翰·麦利威瑟很喜欢看这些交易员玩“说谎者的扑克牌”:一种按美钞序号大小出牌的游戏。他喜欢通过这种游戏对他的交易员进行测试,因为他认为,这种游戏可以锻炼人的本能反应。当这些交易员打出臭牌时,约翰·麦利威瑟就会发火,并威胁要炒他们鱿鱼。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打打玩玩,玩到后来就玩真的了。
有时候他们一玩就是几个小时,一场牌可以输赢几万美元。艾里克·罗森菲尔德在自己的抽屉里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有好几百张美元现钞。然后,只要看到哪几张钞票出现得太频繁,他们就把这些钞票弃之一边,改用电脑选号的方式,继续玩他们的游戏。套利部门的这些“大男孩”似乎对赌博着了迷。“你千万不要和约翰·麦利威瑟他们部门的人一起去吃晚饭,他们若不赌出谁来买单,牌局是停不下来的。”所罗门兄弟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杰拉尔德·罗森菲尔德(和艾里克·罗森菲尔德没有任何关系)回忆说。约翰·麦利威瑟是个熟手,长着一张扑克脸的艾里克·罗森菲尔德也是个中好手。而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则是一个正人君子,虽然说话不利索,但是根本就不会说谎,经常很长时间不吭一声。对于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这位留着淡淡的小胡子、实际上绝顶聪明的劳伦斯·希利布兰德,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简直就是个多余的人。一次,有人问他在抵押担保部门(他进行交易的部门)碰到妻子会不会让他感到尴尬。他的回答非常直截了当:“我从来不和妻子讨论工作。”
在约翰·麦利威瑟的领导下,套利部门12 名成员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使用的两排桌子,就在所罗门兄弟公司嘈杂喧闹的交易大厅中央,这种场景,几乎和汤姆·沃尔夫(美国最大胆、最逼真地描绘历史的一流小说家。——译者注)在他的小说《浮夸的篝火》(The Bonfire of the Vanities )中所作的描写一模一样。套利部门的一名抵押担保交易员兰迪·希勒因为实在忍受不了这样一种工作气氛,而最终选择了离开。而另外一名离职而去的同事,则被这些学者交易员们视为叛徒。约翰·麦利威瑟甚至要求所有的人都和这名同事断绝一切来往。事实上,从这个部门建立以来,很少有人选择离开。而留下来的人大都对约翰·麦利威瑟非常崇拜。他们在谈论起他的时候,总是使用一种很认真、很严肃的口吻,就好像犹太人谈论将他们的祖先带到巴勒斯坦的摩西(Moses ,纪元前13 世纪的犹太人先知,旧约圣经前5 本书的执笔者。——译者注)一般。但是,约翰·麦利威瑟并没有对这样一种状况有什么反应,而是,给他们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他的兴趣和好奇心,对这些教授产生了很大的激励作用,引发他们对自己提出更大的挑战,从而把他们的工作做得更好。而在约翰·麦利威瑟这一边,他会用真诚来回报教授们的努力工作。他从来不对教授们有过疾言厉色,即使偶尔有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另外,对于教授们来说,G.M. (约翰·麦利威瑟名字的缩写)就是永不失败的代名词,比任何两个字母都真实可信。
尽管约翰·麦利威瑟在楼上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但是他一般都待在交易大厅中,和其他人挤在一张很小的桌子旁。在进行欧洲美元交易时,约翰·麦利威瑟一面向教授们追根究底地提问题,一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事实上,他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用谦虚来遮掩自己庞大的野心。他很喜欢说他从来不用不比他聪明的人。另外,他几乎从来不谈论他自己,别人对此并不在意,但实际上,他对别人所做的事情却非常关心。有意思的是,约翰·麦利威瑟自己从来不做模型,但却能非常准确地把握模型所表达的内容。他很信任这些模型,因为这些模型是由他的伙伴们建立起来的。有一次,交易员安迪在一宗抵押担保交易中蒙受了很大损失,提出希望能够加倍下注用以摊薄成本,约翰·麦利威瑟大方地表示了同意。“难道你就不打算多了解这笔交易吗?”安迪不解地问道。约翰·麦利威瑟一句真诚的心里话,让安迪感动得热泪盈眶,他说:“我要做的交易,在决定聘用你时就已经完成了。”
1981 年,约翰·麦利威瑟与来自加利福尼亚的一名相当严肃的女骑手咪咪·莫瑞结了婚。婚后,他们小俩口住在纽约上城东区约克大道的一套两居室公寓里。根据一位同事的说法,他们夫妻俩特别想要孩子,可一直未能如愿。除了咪咪·莫瑞以外,所罗门兄弟公司就是约翰·麦利威瑟的另一个家,就连吃午餐时,他也不会离开办公桌。事实上,他的午餐时间好像也是教授们用模型定过型的。所罗门兄弟公司为所有员工提供使用瓷器的午餐,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每天一到固定的时间,侍者就会给他端来他所要的午餐:一个用白面包做的腊肠三明治、两个苹果,并在银色的餐具之下,放上一张账单。约翰·麦利威瑟会吃掉一个苹果,然后将另外一个苹果随便送给哪一位同事。其他同事有时会要一份中餐,如果有人不小心将浆汁溅到了他的桌子——他宝贵的领地上,他就会半开玩笑地大声嚷嚷起来:“看,我只能放弃我的桌子,回上面的办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