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音乐穿过楼梯间。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为自己打开一条通道。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我走过:他们忙着酗酒、吸毒,忙着跟随节拍,忙着一起扭动身躯。
我在寻找蜘蛛。“周六,巴兹有个派对。”他说。那是流浪者死后第二天。我们又到了运河那里,往一个集装箱扔石子。“我肯定会参加。你也去吧,十点以后任何时间都成。南丁格尔屋,三楼。”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说得很随意,但是周六晚上的一个派对听起来很像是一次约会。让我卷入那些男女间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才刚刚开始理解有个朋友一起玩是怎么回事呢,不过那是迈向更多其他事情的一大步了。不管怎样,就算我从来没想过,潜意识中仍然觉得那怎么也得是个像样的家伙。如果我曾想过的话(其实我很少想),那至少得是个帅哥,也许并非帅到满分十分但是至少也得八分吧。而绝不是蜘蛛这样的—又高又瘦,时刻动个不停,有严重的个人卫生问题。而且没有几个星期可活了。
我得调查调查他,弄清楚是否被学校那帮废物说中了。我要小心,而且不能让我俩看起来很傻。
“蜘蛛?”我说,声音中带着问号。
“怎么?”
“在学校……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像那样打人?”
蜘蛛皱起眉毛。“他不尊重人,杰姆。你说的,我觉得是真的。那是你的真实感受。他没有权利取笑。”
“对,我知道,他是个浑蛋,但是那并不关你的事。你让自己出丑,也让我难堪。”
“我不想让他就那么算了。”
“对,但是我并不需要一个穿着闪闪发光盔甲的骑士。我能照顾好自己。”现在他露出了一点笑容。我停顿了一下。“那并不好笑。那是在火上浇油。”我轻声说道,“我一直听人议论纷纷,关于你和我的流言飞语。”
他的目光移到自己的双手上,右手关节差不多已经愈合了。
我双唇发干,但是我必须跟他讲清楚。“你知道并不存在什么‘你和我’,对吧,蜘蛛?”
他抬起目光:“什么?”
“我们并不是,像……在一起。只是朋友。”
“那当然。只是朋友。朋友很好。”当他说话时,声音中透着闷闷不乐。那让我觉得他想的正好相反。我的内心搅动起来,诅咒起桥下的那天。人们真是太他妈难相处了。为什么我非要卷进来?
他起身,走向我,伸出一只胳膊。我想:老天,他要拥抱我,难道他没听进去一个字?但是他的手握成拳头,轻轻捶了下我的胳膊。“听着,伙计,我了解你是怎么回事。我早告诉你我不会对你讲任何好话。现在你跟我表达得很清楚,我也再不会为你做任何事,好吧?如果有人侮辱你,我就任他们侮辱。如果你在街上遭劫了,我会继续走我的路。如果我看见你着火了,我甚至不会朝你撒泡尿。”
我张嘴笑了,放松了一些。那样好多了,有点幽默,有点距离。并且他是对的,他开始了解我了。从未有人那样逗过我,让我微笑。在经历了所有那些之后,我推开了他,我差一点想伸出胳膊拥抱他。差一点。不过当然我没有。我们只是握拳,手关节互相碰了碰。
“回头见,伙计。”
“嗯,蜘蛛。”我说,“回头见。”
“那么,周六你来吗?不是约会,傻丫头,只是晚上出来玩玩,像朋友一样。”
“不知道,看情况吧。”
我想了很久。从他邀请我到几天后我走上那些楼梯,差不多每分钟我都在想要不要来。我已经好几百次决定不去了。有许多理由表明那并不是个好主意:首先,我不喜欢别人,他们也不喜欢我;其次,巴兹是个出了名的神经病,不应该靠近这个危险家伙;还有,卡伦肯定不会让我那么晚出去。另一方面,以前我从来没有被邀请过参加任何派对,所以一部分的我又渴望到那里去,做个正常人。我告诉自己只去那里待一会儿,看看那是什么样子。如果我不喜欢那儿,并不非得留下。至于卡伦嘛,她不知道的事情是不会伤害到她的。
当她在客厅看电视时,我悄悄地从厨房溜了出去,我提着自己的鞋,以免在台阶上发出声音。我走得飞快,外套的帽子盖着头。在我口袋深处,我的手感到了刀子光滑的塑料手柄。当我经过厨房时,我拿起了它。那只是用来给我自己鼓气而已—我不会使用它的,我不是一个好斗或者爱惹麻烦的人,但是如果有人来找麻烦,我想刀片的厉害也能让他们后退足够的距离来让我逃跑了。不管怎么说,知道它在那里,我才有足够的勇气走出门口,跨进黑暗之中。
找到巴兹的地方并不难:当我顺着楼梯往上走,穿过走廊时,音乐声越来越大,嗑药嗑得神情恍惚的少年们也越来越密集。我希望能在外面楼梯平台那儿就遇见蜘蛛,但是并没有那个运气。我不得不到里边去。四周都挤满了人,看来我无法轻松地走进公寓,必须费劲挤进去。我并不认识任何人?也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这对我来说有些困难,不过我已经下定决心要穿过去。还好,我的身材在我这个年纪算小的,很容易地我便慢慢穿过了人群—大家似乎都很放松。
里面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热得要死,音乐声大得让人难以置信,人们蜂拥而至,臭气熏天的腋窝在你面前挤来挤去,浓烈的烟味、大麻味和汗臭。而且在我眼前,无时无刻不闪现出人们的数字,它们靠拢过来,让我无处可逃。
他们说人类的寿命在延长,但是我想那不是指我们这一阶层。我们中的大多数只能活到四五十岁,相当一部分甚至都活不了那么长。我们都以这样的生活方式伤害着自己:汽车、酒精、毒品和绝望。我宁愿不知道,但那不是我能决定打开或者关掉的事情。
刚踏进去大约三米,我就开始恐慌起来,我夹在一个T恤被汗水浸透的家伙和他的女朋友之间,周围环绕着头发定型喷雾和香水的味道。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再往里走,而我身后已无路可退。那里让人窒息,而且音乐声大得仿佛它就在我的脑袋里,想要从我的耳朵、眼睛和鼻子里喷出来一样。我感到头晕,而且当我想动动腿时,我发现其实根本用不上它们,我的身体完全被周围那些人支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