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声停止了,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原本站在远离窗口的暗处,却突然被大门两旁壁灯发出的光晕笼罩起来。这一切好像舞台布景一般:雪花在聚光灯下飘落,一棵参天大树矗立在舞台中央,湿漉漉的黑色树干如同画纸,上面绘着苍白的花边形苔藓。高大的松树干直立冲天,探着一片杂乱的树枝针叶。布景的设计者无疑是位真正的艺术大师。
宽门的上半部分犹如窗户般豁然打开,这是一扇纽约式的上下分体门,大概是从欧洲谷仓大门演变而来的。一个男人面向拜佐尔,站在门口。他从前的一头金发如今已经染白,变成了奶油色的,但容貌看来还不足五十岁。他穿着一件爱尔兰渔夫式套头毛衣,颜色和他的发色相近,看起来就像是象牙浅浮雕镂刻而成。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泛着金色;眼睛就像中国的茶,是淡琥珀色的;眉毛平直,和眼睛间的距离很大。就算人到中年,那双眉眼依然使他面容俊秀。
打扰你们了,我很抱歉。 拜佐尔说道, 但我们的汽车抛锚了,又迷了路。我们是否可以借用你们的电话给汽修厂
男子一笑,声若洪钟: 你这是开玩笑吧?要是夏天的话,你还能找汽修厂的人出来帮你,但这样的夜晚
拜佐尔忍住了怒气: 我妻子扭伤了脚,很严重。这附近是否有汽车旅馆或者旅店
没有。最近的就在滑雪场附近,离这里也有二十英里。你要开车回帕伦维尔了。今天夜里,你甭想找条捷径走出去。
想到吉塞拉犹在风雪中等待,拜佐尔说话的语气渐渐强烈: 我妻子不能走路,她的脚踝骨折了。你们能不能借给我们一辆车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越过拜佐尔,飘向仍不断纷飞的大雪: 到不了帕伦维尔,你就会被大雪困住的。
弗朗西斯!只有一个办法。他们今晚要在这儿落脚了。
一个身高超过男人肩膀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的身材纤细高挑,有一头金发,脸部骨骼结构犹如经典希腊雕塑般左右对称,却缺乏女性的柔美。若是除去了阿芙罗狄蒂 的胸部和发髻,那她简直就是赫尔墨斯 。她就像个男扮女装的模特,例如莎翁戏剧中那些男伶扮演的女英雄,使人一眼就能识破。她腰部宽阔,骨盆狭小,还有着少年运动员那样扁平的臀部。而那挺直的鼻子、光滑圆润的下巴和诱人的嘴唇却是两性普遍共有的,而且是那一时期艺术作品的惯常特点。不论是何原因,这是一个两性通用的特点。早期万物之母的女神形象,无论是面孔还是身形,都体现不出女性那繁衍和生育的功能。
站在男人身后的这个女人,犹如古老的大理石雕像般硬朗冰冷。身上穿着一件做工细致、出自名匠之手的法兰绒家居服,更衬出她十足的男子气。洁白的亚麻衬衫、光润的栗子色休闲鞋,她不着配饰,不施脂粉,全身散发出的自信犹如空气中一缕馨香。
男人转过头望向她。拜佐尔抓住了他的眼神 一个不觉得她冰冷的男人。她的丈夫?
他的视线回到拜佐尔身上: 对不起。我们这里在举办聚会,没有空卧室了。也许我可以开车送你们
今晚不管谁开车都会被困住。 这女人的声音也很悦耳,很低沉。吐字清晰、变化丰富的语调说明她受过训练。莫非是演员? 只有一个办法。我们让他们在客厅里凑合一晚。
男人强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转而面对拜佐尔: 恐怕我们只能做这些。你的妻子呢?需要我帮你把她抬进房子吗?
不,谢谢。我自己能行。我真的十分感激。
拜佐尔走下了台阶。
我们离汽车旅馆和汽修厂都有好几英里远。 他一面解开吉塞拉的另一只滑雪靴,一面对她说, 我们得在这儿过夜了,希望明天一早就能带你去医院。这只脚要照X光。
他说话的语气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他们邀请我们在那儿过夜的吗?
不太情愿。我怀疑那个丈夫是否相信你的脚踝骨折了,但他的妻子相信,并且坚持邀请我们。不会很舒服。只有客厅里的沙发。他们正在办聚会,没有空卧室了。
客厅里的沙发,听起来很不错。
他用一只胳膊托起她的膝盖,另一只环过她的肩膀,把她抱了起来。她搂着他的脖子: 我还没有胖到让你抱不动吧?
你才不胖!二十年了,你的体重连一盎司都没有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