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里的“小秀才”尚文见钟一鸣经常眼睛红红的,形同梦游,便提醒他说:“要是觉得不开心就读读书啊,玩牌干什么啊,再说你一个生手哪里是他们那些老油子的对手。”钟一鸣知道他是好意,便点点头说是啊,是啊,是得向你秀才学习。但话是这样说,下次人家来喊他“学文件”,他还是照去不误。尚文便摇摇头,不再说他。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钟一鸣还学会了买彩票,和台门口负责发通行条的老何头打得火热,凑在一起研究什么和集、大小、单双。老何头不止一次地感叹:“那次我要不是住院错过了买,早就他妈的中500万了,龟孙子才守在这电视台门口喝西北风!那个号我可是守了整整两年啊!”钟一鸣便有些出神,心想自己要是中500万多好,管他妈的什么失恋啊、失意啊、失业啊,统统不用放在心里了。但买来买去,500万没有中不说,连饭菜钱都越来越紧了。
一次在台里闲着没事,钟一鸣和吴芳闲扯。这吴芳三十出头,性格泼辣,平时没什么人敢和她接近。钟一鸣闲着也是闲着,就胡乱找几句鬼话来恭维吴芳,没想到这女人被恭维几句,便有些将他引为知己的样子,她将脸埋在椅子背后压低声音说:“你小子傻着呢,这在电视台混的有几个会真正去做新闻?你瞧瞧人家马如龙拿出过什么像样的玩意儿,但人家会来事,一天到晚吃喝拿要,在外面混得滋润,在台里也是玩得顺溜,听说马上就要提副主任呢。你小子就不能学着人家一点?”
钟一鸣装糊涂,问:“怎么学啊?”
“怎么学?!”吴芳有点恨铁不成钢,“拿红包都不会那你就是一头笨驴了。现在哪个不是鬼精鬼精的,专门捡那些开业啦、庆典啦、产品发布会啦、楼市开盘仪式啦之类的去参加。谁像你啊,一天到晚瞄着什么民生新闻、质量黑幕,哪有什么红包拿!要不就被支派去拍领导讲话的会议新闻,这样的活一般都是派给实习生去做的,你好歹也混了这些年头,怎么就没长个心眼呢?”
钟一鸣这才恍然大悟,先前自己还感到奇怪,都说电视台的记者常有红包拿,怎么自己就很少拿到红包,偶尔拿回来几个也是老老实实交给台里,结果后来就连这很少的机会都没有了。原来自己是没有搞懂其中的奥秘,人家看他一副愣头青的模样,更加只安排他去做那些劳而无获的报道,比如居民投诉啦、市长讲话啦、车祸现场啦、民工讨薪啦等等。经吴姐这样一说,钟一鸣也想起来了,怪不得马如龙、阎小西他们一个个都巴结负责派活的龙大姐,还隔三岔五地给她送上点护肤品、首饰什么的。
他妈的,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给人家当傻子糊弄,自己还以为真是献身新闻事业哩。想想自己一个名牌大学生在这个城市混了三年多,还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头年母亲动手术,急需一万元钱自己都拿不出来,最后还是老父亲东家三百西家五百地借了来,才保住母亲的一条性命。望着白发苍苍的双亲,钟一鸣愧疚到了极点。再想到滨湖这个奇怪的内地城市收入低但却消费高,自己一年的薪水不吃不喝还不够买一个卫生间,只要是个要吃喝拉撒的正常女人都不会选择自己,如此一想,也怪不得人家柳滢要弃暗投明。
再崇高的理想,再伟大的目标,在铁一般冰凉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明白了这个道理,钟一鸣的嘴巴开始变甜起来,对龙大姐更是殷勤有加。一次碰巧在路上遇着买菜回家的龙大姐,钟一鸣抢着帮她拎菜。龙大姐开玩笑似的说:“小钟你这样让大姐受宠若惊了啊,想当初你这个名牌大学生来台里那个骄傲劲儿,何曾将我们这些打杂的放在眼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