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在组成世界的元素里,火的部分只剩下这点蓝色了。
我们最有乐趣的事情是喝茶和睡觉。
我们吃肉饼的时候没有一点胃口,那味道跟燃料差不多,又跟太妃糖一样易碎。
很快,我们就到了爱斯基摩人也从没到过的地方。
对于怎么用指南针和六分仪,他们还都不如我。
我们看不见大地,看不到什么标志性的地方。
我们没有参照物,库克医生也找不到一个他可以指着的目标,然后告诉我们得用多长时间到达那儿。
我们的前面,后方,周围的一切都在动,以觉察不到的方式在动。
如果我们按照原路线返回,从航海角度看,我们再也碰不到曾经熟悉的东西了。
我们将找不到曾睡觉的小屋。
我们要是能在身后撒下一路的油漆,就算不曾下雪,回来时也不会找到了。
我们一路走过时的冰会融化,位置和形状也在不断变化。
有时候我们感觉最好不要在某些地方扎营,因为给我们的感觉不仅仅是在移动,而是我们在被移动。
看起来固定而坚实的表面上,我们感到自己是在无助并且无目的地漂流。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们看着身后,跟昨晚的样子不一样了,我们找不到自己从哪儿来的。
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昨夜停下时看到的前方,也和现在的不一样了。
我们唯一的向导就是库克医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们在哪儿,他在地图上标出我们的位置。
他会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听他说我们在哪儿,尽管我们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算出来我们的位置的。
他用工具持续度量天气和冰的状况,计算海流,记着日志,每天不同的时间记下我们影子的高度。
我嫉妒他会用这些仪器,可以把数据收集起来用到地图上,可以在白色的海洋中确定自己的位置。
爱斯基摩人也是第一次到看不到大地的地方来,他们吓坏了。
他们不习惯让别人领航。
他们没法理解地图上竟然没有大地,他们也许在担心我们已经迷路了,担心库克医生带错了路,我们估计都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们两个没有对库克医生表现出任何敌意,可有一天赶完路时,他们之间小声说了些什么,又难过地摇着头,好像我们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时不时库克医生会照几张像,他想在帐篷里面冲洗,可是我们没法让帐篷里变得够暗,所以相片上只有几个微弱的光点。
风暴过后的天气里,冰上会形成的一个人宽的裂缝,在气温骤降时会碎裂。
有天晚上,我们睡觉时,下面便裂开了。
等醒来时,帐篷已经被分到两边去了。
我们刚刚有时间爬出来,没有直接掉到下面的海水中去,或是掉在裂缝里,等它再次冻住时被挤碎在里面。
库克医生说,极地的海和南美洲与南极之间的海不一样。
冰虽然在不停移动,但却更久远、更厚、更硬,也更致密,压缩得更厉害。
南极因为在大陆中心,会穿过更多的大地而非海洋。
知道脚底下是土地也比知道脚底下是海水要踏实些。
你在极地海面行走的时候,不会感觉脚下的冰在动。
我有时会觉得底下并没有水,下面一直是冰,就像100万年前一样,冰就像是从地球中心喷出的白色岩浆。
我们也会偶遇冒着水雾的一条水带,如同幻象一般。
冰才刚刚分开,水已经开始结冻了。
在零下50、60、70度的严寒中,我们可以看到它冻结的过程。
开始,冻出水晶般的冰花来,然后一条蒙着纱巾般的冰带从这边延伸到另一边。
通过这条新而多孔的冰区,雾气像蒸汽一般冒出来,很快便会冻住,犹如灰尘一样掉到冰面上,慢慢多起来,冰面开始不再透明。
库克医生会去取海藻样品,可通常根本没有海藻,只有海水。
一次,为躲避西边的风暴,在这样的水带还没冻结前,所有的雪橇和人都被迫穿越了一次。
冰在脚下噼啪碎裂,如同半碎的玻璃。
库克医生让我们尽量把腿分开,以分散重量。
我们成功地过去了。
有时候,我们觉得放开了的狗好像发现了什么猎物,可赶上它们的时候,它们却只是在嗅一个早被丢弃的海豹或北极熊的洞穴。
最后,我们离大地实在太远,已经没有可能遇到其他生物了。
白天变得越来越长,最后的一缕阳光变成了拉长的黄昏,然后是日落,最后是午夜时分都有太阳。
冰看上去好像着火一般,橙色,蓝色,紫色,好似不用燃料的火焰,可以永远燃烧下去。
午夜都有太阳,我们在夜间行进,因为太阳在最低处,可以躲开灼人的日光,那样的阳光我们的护目镜都无能为力。
我们白天睡觉,尽管看起来像是在浪费时间。
我们把小屋或帐篷里想象成黑夜的样子,其实外边却很亮。
我们渴望北极的黑夜。
现在是白天太多,用不完了。
有时候起来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小屋被雪埋住了,是风把雪吹过来的,是晚上我们在睡袋里装作没有听到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