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国良一直不说话,余美凤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吃完饭,国良的姆妈收了碗,她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李国良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姆妈,我,我们想分家。”说完,低下了头。国良的姆妈手上的碗抖了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假装没听清楚,问:“什么?”李国良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搓了搓手,冒出两个字:“分,分家。”听到这里,国良的姆妈笑了起来,她心想,分了家,你们不饿死才怪。但她却说:“分吧,分吧,最好明天就分。”末了,她又看一下国良大大说:“老头子,你觉得呢?”国良大大说:“分吧,反正早晚都要分的。”
过了几天,李国良的大娘舅就来了。吃饭的时候,他和国良的大大坐在中堂画的下面,为了保持他的威严,他很少说话,国良的姆妈给他夹菜的时候,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觉像是钟馗一样。李国良埋着头,他不敢看大娘舅的牛眼睛。余美凤再厉害,在大娘舅面前还是不敢乱说话。吃过饭,喝了茶,分家才正式开始。
大娘舅说:“三间房子,老两口住一间,国良和美凤住两间,有没有意见?”大家都摇了摇头。大娘舅又说:“国良结婚欠下的债,两家平分,有没有意见?”国良的姆妈说:“没意见。”大娘舅又问李国良,李国良说:“随便。”余美凤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低着头,没有看到。最后,在八仙桌的问题上,她还是吵了起来。她说:“家里连个桌子都没有,这算什么家呢?”国良的姆妈说:“你们家没桌子不像家,我们家没有桌子就像家了吗?要不锯开,一家一半?”余美凤本来想说,锯就锯,但她却说:“要不,就再去打一张新的。”大家都不说话了。最后,还是国良的大大开了腔,他先吐了口痰,那浊黄的痰沾在他的胡须上,他用手一抹说:“都别吵了,这个事情我说了算,这桌子两边放,各家放十天。”大娘舅说:“这个主意不错。”余美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家就这样分了,余美凤才觉得日子不好过了。以前,可以什么事情都不管,现在不行了,菜要自己种,饭要自己做,也没那么多闲钱到街上去吃早饭了。分家后,李国良都要把早饭送到她床前,如果糯米粥里没有鸡蛋,李国良就要挨骂。李国良不敢顶嘴,他的声音只要稍微提高一点点,余美凤就要死要活的。如果李国良不说什么,她也有话说,她又会拎着他的衣领说:“你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像不像个男人?”李国良只好嘿嘿地傻笑。时间一长,李国良怕老婆的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他们只要抓住别人的一点把柄就会天天说月月说,仿佛不说,就会从身上掉下一块肉来似的。她们说:“余美凤可不得了,晚上的洗脚水,都是李国良帮她调好的,还要帮她洗脚、擦脚,洗完了,还要把她抱到床上呢。”这话传到余美凤耳朵里,她觉得很有成就感,而传到国良的姆妈的耳朵里,她却气得半死。既然已经分了家,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现在只盼望着,余美凤能尽快给她生个孙子。
不知道是谁教孩子们的顺口溜,只要看到李国良,他们就会唱:“李国良怕老婆,天天晚上跪搓板。”如果李国良不理他们,他们就不停地唱,如果李国良要教训他们,他们就唱:“大欺小不如吊,背着马桶吹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