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成和梁四喜喝得很慢。李阿三和五牛是快枪手。灯光黄得像一只橘子,每个人的嘴唇都闪闪发亮。酒一多,话自然也多了起来,李阿三的一只手搭在陈有成的肩膀上。陈有成的眼睛则一直盯着余美凤,说话的时候,目光也不移开。李国良还是清醒的。余美凤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李国良又跟梁四喜说了几句,梁四喜便摇摇晃晃地出去了,他把家里的黄毛小土狗牵来了。五牛还没有醉,余美凤又敬了他三杯,他的头才像落日后的向日葵一样低垂下来,他慢慢地往下梭,最后躺到了地上。李阿三已经不开腔了,他将头趴在桌子上,突然身子一歪,“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陈有成还没有醉,他脸上还挂着笑意。余美凤和李国良把五牛和李阿三放到了靠背椅上,刚一放上去,五牛的身体像沙子一样,淌在了地上,他的嘴角还流着口水。
李国良嗔怪余美凤把五牛灌得太醉了,今天晚上不得安宁了。余美凤说:“没关系的,一会我们还要去打狗呢。”听到狗,五牛居然有了反应,他挣扎了几下,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说:“去哪里打?狗在哪里?”余美凤说:“都在村东头呆着呢,这两天的狗,很容易打的,一打两只。”五牛傻乎乎地笑着,他似乎已经闻到了狗肉的香味。他摸着墙壁,往外走,站到门槛上,就开始屙尿,那浓重的骚味传到屋子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李国良听到了外面的狗叫声,嗖地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对陈有成说:“所长,你在这儿慢慢喝,我先出去一下。”陈有成正在啃鸡脖子,他愣了一下,马上又笑着说:“去吧,快去吧。”他在毛巾上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李国良扶着五牛。五牛被冷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一些。梁四喜牵着狗,走在最前面,李国良在中间,五牛在最后面,看到每一棵树,他都要上去抱一下。他们来到村东头的粪缸边,突然,李国良喊了一声:“狗要跑了,五牛,快追。”说完,他和梁四喜从粪缸上跳了过去。五牛也跑了起来,不过,他没有发现脚底下的粪缸,扑通一声掉了进去,粪水溅起一米多高。梁四喜捧着肚皮笑个不停,李国良笑出了眼泪。
在这个当儿,陈有成来到余美凤身边,用那双肥嘟嘟、毛茸茸的手,摸到了余美凤细葱一般洁白、细长的手。余美凤笑着说:“陈所长,你喝醉了。”陈有成说:“我没醉。我没醉。”余美凤想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陈有成抓得紧紧的,嬉皮笑脸地说:“我真想把你当成酒,喝到肚子里去。”他这么一说,余美凤感到一阵肉麻,鸡皮疙瘩马上就冒了起来。他还想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就听到屋子外面响起欢快的脚步声。
那天晚上,陈有成和李阿三都没有回家,余美凤在堂屋里给他们支了一张竹床,然后才回到卧室。李国良问:“五牛明天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余美凤说:“不用怕,到时候就说他喝醉了酒,自己掉进去的。喝酒的人都可以作证,特别是陈所长,他说一句话,白茫镇都要摇三摇的。”李国良又问:“陈所长又没亲眼看到,他会给我们说话吗?”余美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对付陈有成我有的是办法。”李国良觉得她说得有理,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余美凤睡不着,她早就感觉出陈有成目光里的异样,但她没想到陈有成会摸她,她觉得可以好好地利用他一下。
第二天早上,刘野毛在粪缸边的草丛里发现了五牛,他以为五牛已经死了,他朝五牛肚子上踢了一脚,五牛嘴里还发出嘟哝声。五牛跳到河里,他洗完了澡,就来找余美凤讨说法,他没有像往日一样提刀子。
来到余美凤家时,余美凤正在晾衣裳,打老远就看到了他,她说:“这不是五牛哥吗,听说你掉到粪缸里去啦?”说完就捧着肚皮笑了起来。
她这么一笑,五牛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抠抠这儿,挠挠那儿,像猴子似的。
他说:“我,我就是来问一下,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余美凤捂着鼻子说:“昨天你喝醉了,要去上粪缸,我还说你喝醉了,让国良伢扶你去,你说你自己有脚,你这一去就没回来。我们以为你怕再跟我们喝酒,一个人溜回家了,没想到……”说到这里,余美凤又笑了起来。
如果换了别人,五牛非跟他们拼命不可,但是面对余美凤,他竟然觉得很丢脸,黑木耳般的耳朵一阵阵地发痒。
他说:“给我一把盐。”
“要盐干什么?”
“我耳朵痒,要点盐擦擦。”
余美凤抓了把盐出来,五牛早就低着头,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