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白茫 第三章》5(1)

白茫 作者:盛慧


李国良清楚地知道,如果陈有成不点头,他连一粒谷子也别想从粮管所拿出来。陈有成会不会帮他,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毕竟这次谷子的数量那么大,而且,他也没跟陈有成商量。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陈有成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人说:“所长还没回来。”他问:“所长什么时候回来?”办公室的人说:“按道理今天应该要回来了。”李国良在办公室里等他,陈有成桌子上的那张报纸,他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其中有一个关于诈骗的报道,他记得特别清楚,还发了一阵感慨。他坐了一天,屁股都坐痛了,都没有等到陈有成。

第三天,李国良先去了趟陈有成的办公室,确定他没有回来,索性来到了轮船码头,他坐在码头旁边的一家杂货店里,看两个老头下象棋。第一班轮船一靠岸,他就跳到船上去了,在船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陈有成,他有些泄气,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最后一班轮船是下午五点一刻到的,船靠岸时,陈有成第一个下船,太阳落山了,暖红的汁液喷射出来,在街道上流淌,陈有成的脑壳上像是点了一盏油灯,光芒闪耀。看到陈有成,李国良就冲上去,像急着去投胎似的。他说:“所长,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陈有成看到他,笑着说:“国良伢,你要请我吃饭吗?”李国良说:“是啊是啊。”陈有成说:“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他们来到李国良家,刚坐下,李国良就说:“所长,我要谷子。”陈有成说:“你那么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先给我倒口水喝。”李国良一边倒水,一边说:“这次要的有点多。”陈有成将棉花缠火柴上掏着耳朵问:“多少?”李国良伸了两个手指。陈有成问:“两千斤?”李国良说:“两万斤。”陈有成以为自己听错了,吃惊地问:“多少?”李国良说:“两万斤。”陈有成不说话了,他显得有些为难,他的手指在桌子上弹着,发出马蹄的声音。李国良说:“所长,你可一定要帮我啊。”陈有成说:“这个事真有点难办。”李国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余美凤走了进来,看到余美凤,陈有成的死鱼眼睛就有了光芒。余美凤说:“所长来啦。”陈有成说:“你家国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余美凤说:“哟哟哟,对所长你来说,哪里有什么难题呢?”陈有成抓着脑壳说:“如果是平时,这点谷子也不算多,可是过段时间县局要来检查呢,万一出了差错,我这个芝麻官可就当不成了。”余美凤说:“检查怕什么,吃好喝好就行了嘛。我们都签了合同的,而且,人家都付了定金了,我们违反了合同,要赔偿对方的一切损失,也就是八千八百块,我的天,八千八百啊,他卖女儿卖老婆卖房子都赔不起这个钱啊,如果赔不起钱,就会去坐牢。”陈有成皱着眉,摇着头。余美凤说:“真没办法?”陈有成摊了摊手说:“这事不好办。”李国良不停地抽着烟。余美凤说:“所长,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陈有成说:“我真没办法。”说完,起身就要走。余美凤说:“所长,吃了饭再走嘛。”陈有成说:“这顿饭我可不敢吃。”话音刚落,就消失在黑暗里。

李国良蔫呼呼的,像是霜打过的茄子,他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余美凤说:“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还像个男人吗?”听她这么一说,李国良开始埋怨起余美凤了:“都是你不好,你逞什么强呀,现在可好了,进也进不了,退也退不得,这不是要活活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吗?”余美凤坐在他的对面,半天都不说话,她心想,办法总会有的。不要急,越急越想不出办法。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喊道:“小苹,小苹。”声音越喊越大,但却没有人答应她。她找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李小苹。以前,她最喜欢呆在灶膛口,余美凤连稻草都翻开来看了,还是没找到。她又来到隔壁问国良的大大有没有看到小苹。国良的大大说:“没有。”她还不放心,在他的屋子里仔仔细细找了一遍,仍然没有。回到屋里,李国良还坐在那里,保持着起初的姿势,余美凤说:“小苹不见了。”李国良还在说:“完了,完了。”

余美凤焦急起来,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了呢?她到河边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她来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地问,大家都说不知道。她回到家,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身子软得像根藤蔓。她看到李国良一点没往心里去,气得不得了,骂道:“狗日的李国良,丫头不见了,你一点都不着急吗?”李国良说:“着急有什么用?”余美凤坐在门槛上,哭哭啼啼。这时,小油条和他姆妈来了,小油条的姆妈问:“找到小苹没有?”余美凤摇了摇头。小油条说:“我下午还和小苹一起玩的,后来,她说要回家拿东西给我们吃,就再没有回来。”余美凤说:“你没看到她往哪里走吗?”小油条摇了摇头。小油条的姆妈说:“会不会到角落头去了?”余美凤说:“她哪里会认得路哟。”小油条的姆妈说:“可能是她舅舅带去的呢?”余美凤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有可能,便往角落头赶去,李国良跟在她屁股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她们到角落头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村里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她娘家人早就睡下了,她使劲地拍着门。开门的是她姆妈,她第一句话就问:“小苹在不在?”她姆妈说:“没有啊,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来。”她便说:“那我走了。”她姆妈说:“到底是什么事?”她说:“小苹不见了。”她姆妈大吃一惊:“怎么搞的,两个大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余美凤不说话,只是哭。李国良还是不说话。她姆妈说:“会不会是让剥人皮的带走了。”讲到这里,余美凤哭得更厉害了。李国良说:“我看,还是先回去报案吧。”她姆妈说:“对,先去报案。”余美凤说:“姆妈,我走了。”她姆妈说:“要不要让你大大跟你们一起去?”余美凤说:“不用了。”他们回到白茫镇上,感觉腿都走断了。派出所只有一个人值班,他给余美凤立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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