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直接喊我的名字，像她的母亲鱼禾那样。

洛初，来。

浅紫色的晚霞弥漫在车站上空，绛紫色水晶圆形耳环挂在她红润的耳垂上，空中的气息是她乌黑发丝缠绕出的温暖。

每年的这天，蓝都会要我陪她爬到山顶看城市上空盛开的烟花。夺目的色彩就在我们的眼前砰的绽放，蓝睁大了眼看着耀眼的流光溢彩的画面。如此的近，熄灭的微小尘埃在我们身边纷纷落下，落在蓝乌黑的发上。

今天，她特意把长发束在一起，用浅蓝的丝线松散地扎起来。发过肩下，发的缝隙里落满了灰白的尘埃。

蓝一点也不去在乎这些，而且非常喜欢。她说，看见的不是绚彩的烟花，她关注的是烟花凋谢的瞬间。她迷恋尘埃变幻的温度。

蓝色，紫色，深红，黄色，亮白，一朵朵的芍药花儿在我们眼前竞相开放，如此地肆无忌惮，没有规则。

无数圆形的光环在星辉和月光的爱抚下不舍地缓慢消失。

我们肩并着肩站在青色的岩石上，观看城下狂欢的人群，目光同时在南下的铁轨上定住。有点点黄色亮光的火车轰隆着从北方驶来，在小站稍稍停留，继续南下的旅途。

洛初，有没有想过离开。比如坐在这列有温暖光泽的火车上。

为什么要走呢，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里很好啊。

可我已经厌倦了这里。

可是你还需要上学。你要把学上完，然后去远方的城市继续深造。

可是我已经好久不去学校了。蓝向我摊开双手。况且我已经偷偷攒了一些钱，够我们在路上用的。

蓝，真的要走吗？

是。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起我的七岁以前，那些连稀饭都喝不上的日子。我习惯了现在的丰衣足食，虽然这里还不是我的家，但是我懂得知足。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走。蓝冷冷地看我。有一个暗红的烟花在耳边盛开，声音异常地响亮。

我没有听见她的话。我大声问，什么？

半空中的烟花此起彼伏，声音震得耳膜轰隆作响。

蓝把双手围在嘴上，朝我大声地喊，你是舍不得和她一起在床上翻滚的日子吧？

月光下，不知谁家的大红灯笼离开了束缚的缰绳，缀着黄色丝线的穗子随风舞蹈。

它以孤独的姿态欢快地摇摇欲坠地在纯洁的夜空中飞行。

2.在雨中双双死去

五月初。

院子里落了一地洁白的槐花，散发出一股股幽幽的芬芳的气息。

我关上厚重的木门，铜质的门环叮当作响。我走的时候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栖息了十年的家门。蓝背着一个大包，跟在我的后边。

洛初，走啊，火车要开了。

四月的时候，蓝要我和她离开这个家，我没有舍得。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离开。

蓝穿着灰白的牛仔裤，墨绿的纱纶上衣——是她十四岁生日时，鱼禾在商场花了六百元买的。当时我也在，鱼禾问我，你知道蓝喜欢什么颜色吗？我指着这件墨绿色的紧袖纱纶上衣说，或许是这件。

为什么，颜色太老气了。

不。我指着胸前一朵盛开的白色芍药花。在衣袖和衣服的前襟上落满了芍药花瓣，粉红，鹅黄，银白的枯萎的花瓣。我说，她喜欢这些。

鱼禾不做声，默默买下它。

回去的路上，她说，你知道吗？蓝长大了，昨天她来了例假，第一次来。可是她却没有告诉我，而是偷偷拿了我的卫生巾。她越来越疏远我，看着她已经感觉她不是我生下的孩子。

东北的天热得很快，刚刚化雪，厚衣服就穿不住了。我把外套脱下，挽在手里。里面穿着红色的毛衣，前胸用针钩成水的波浪起起伏伏，是她给我织的。她停下步子，给我整理毛衣翻卷的领子。我戴的那颗天珠石被带了出来。她放在手心上，看了一会儿，又给我放进衣领。她不止一次仔细地端详过这颗珠子，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