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悲剧观。在成年后的爱情里,我们一直想回到童年的爱,实际上却再也不能回去了。我们试图在成年后的爱情里找到儿时常常体验到的那种安全和自在。但为何成年的我们再也找不到这种感觉了呢?柏拉图式的神话假定了一种深奥的互惠原则:使我完整的人同时也因我而完整。这一点通常与童年时期的模式有所不同。虽然成年人会因为孩子而高兴,但这只是更为复杂的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已。如果一切顺利,母亲还要关心其他事, 也许是其他小孩、事业、内需、情人、朋友。对母亲来说,婴儿只是暂时的事:婴儿会长大;永远不长大的婴儿那就成了一场恶梦。
换句话说,体贴的父母,必然造成一种慈爱的幻象,一种孩童无法看清的幻象。这种幻象就是:婴孩是母亲的一切,正如在一切顺利时,母亲也是孩子的一切。伦敦的国家画廊藏有乔凡尼 贝里尼(Giovanni Bellini, 意大利画家,文艺复兴时期为威尼斯画派奠基)《草地上的圣母》(The Madonna of the Meadows)这幅画。画中,圣婴基督睡在母亲玛利亚的膝上,其内涵赋予了该画视觉上的震撼力。婴儿睡得安详,母亲在沉思;背景中带有象征性的动物,预示着小孩在成年后将面临的可怕死亡。我们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她像全天下的父母一样,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受苦,而自己却无法阻止其发生;她的小孩将会死去。这对特定的母子表现了一个普遍的主题:孩子天真无邪地在母亲安全而又温暖的保护下安睡,而母亲和旁观者都知道这种状态是短暂而又不堪一击的。
这就是我们无法回到童年时那种爱的模式的原因。对成年人而言,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他的一切,除非那个人也有着很严重的问题。没有人能给予一个成人曾在儿时所感受到的安全感,因为身为成年人就应该知道,没有永远的安全,也没有排拒痛苦和损失的完全保障。想要重温儿时被爱的感觉,就只好试图创设一个单方面幻想的情境, 而这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现实。若我们如理论假定的那样,不得不试着回去,不得不根据残存的童年经验来塑造我们的成年爱情,那么,这种爱情就注定是一场悲剧。在爱的理想与现实中的成人感情关系之间,将存在无法排除的冲突。从这个观点来看,我们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对此我们也该在心理上做好失望的准备。
这种悲观的讨论抓住了成年爱情的问题。一些人无疑是在继续着寻找不可能的爱情的模式。他们所认为的理想的爱却恰恰使得他们与恋爱无缘。但作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理论,这个观点被夸大了,从中我们不难发现瑕疵。在不断发展过程中,爱情观的有些部分被夸大了,并被看作是成年后的爱情观的唯一来源。如果爱的渴望仅仅是想回到婴儿时期被爱的模式,那么成人之间的爱就是不可能的;当我们承认童年也许在无意间塑造了我们的爱情模式时,认为它是爱的唯一的模式则是不合理的了。
原始个体的神话具有很大的影响力,因为对于生活中的欠缺或不足,我们希望用爱来补偿。亚里斯多芬尼成功唤起了我们想找到最合适人选的欲望,以及和他们在一起时将会获得的满足感。但他并没有解释我们需要的是别人的什么?我们自己的不足或不完整是什么?如何解释为何有时我们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半体?我们缺少的是什么? 我们寻找的到底又是什么?用母亲与孩子的模式来思索爱,所导致的冲突之一是:我们很清楚婴儿对母亲的需求是什么,但却不知道成人间彼此的需要。婴儿渴望母亲的乳汁、体温与舒服的臂膀。但对于爱,成人对彼此的需求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