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我不想冒犯你的。也许你更喜欢我叫你宝石女士。”
“不是,我——”
“但你是凯瑟琳·斯特恩,对吧?”
“对。”
“当然了,你一定是啊。伊娃让你在这儿做那些宝石的工作。”现在他的嘴闭上了。他还在微笑,眼睛有些心不在焉。我发现自己看别处去了。厨房的另一端有两台洗衣机,它们的样子就像黑色的圆眼睛嵌在白色的方脸盘上。
“你一定饿了,一块儿吃吧,我们有鸡蛋、咖啡和香肠。”
那女孩的声音里藏着些笑声,就好像她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她很苍白,很完美,是个看来很健康,却带着点土气的德国金发女郎。我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嫉妒,和性有关。她把盘子推给我。
“来吧,你可以吃我的,我已经吃饱了。”
“也许她不吃香肠。”男孩说。女孩抬头看着我。
“你吃香肠,是不是?”
我耸耸肩。“什么都可以,香肠挺好。”
男孩用派热克斯杯给我倒了一杯咖啡,女孩看着我坐下吃饭,没有对我作自我介绍。在男孩的盘子旁边有一包烟草,还有香烟纸和一支朗森打火机。他很麻利地给自己卷了一支香烟,点上,然后靠在椅子里。我在他的手指上闻到一股石蜡的味道,还有黄铜和尼古丁的味道,晚上的味道。我在想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况,虽然被邀请一起吃早饭,却又被排斥在外。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宝石呢?”
我的嘴里都是食物。我吞下去,刚要开口,男孩已经又开始讲话了。“噢,你会一饱眼福的。那些宝石可是些好东西,格罗特的宝石。有些宝石是第一代的福格尔那时就有的。”
宣礼员在外面开始宣礼了,在一个很近的地方。我用盖过宣礼员的声音大声问:“福格尔?约瑟夫·福格尔?”
“我总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像个犹太名字,当然现在这没什么,他们是同一家的。是啊,福格尔和范·格罗特。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想着那个老太太的父亲为“三位一体”而哭泣,又想到格罗特本人:你在这儿找到我,你很聪明啊。或者说是幸运。“不,我不知道。你们俩和伊娃是亲戚吗?”
他吸烟的时候眼睛皱了起来,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老了一些。“是的,但你必须要小心,凯瑟琳,别那么叫她。她不喜欢别人那么叫她,任何人都不可以。请原谅。”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彬彬有礼中带着僵硬古板,一幅守旧的餐馆老板或者主人的架势。
“晚了,马丁。我们得走了。”
“当然了。”他们一起站起来。马丁低下头来微笑。“我很抱歉,请接着吃早饭吧。”
“谢谢,我想我会的。”我看着他们走出了门,脚步声久久地回荡着。等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我便把食物推到旁边,坐在那儿一边喝咖啡,一边想着约瑟夫·福格尔和伊娃·范·格罗特。他们一点一点地发展,从资本家的早期原型到吝啬的隐遁者。在他们的形象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另一种想法:珍贵的宝石总有办法回到故地。这就像是一张老唱片被播放了很久,某一乐章被不停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我旁边放着马丁的香烟,还有朗森打火机。我在想他是不是故意把这些东西留在这的。我不会拿着这些东西去找马丁,因为我猜想和他之间的联系越少越好。这倒不是因为我觉得他不够吸引;恰恰相反,让我不高兴的部分原因就是他挺吸引人的。我曾经遇到过像马丁一样的人,还有像那个女孩一样的女人。我不相信美貌。喝完了咖啡,我去找伊娃。
我经过我的卧室,壁橱,还有那些花。三层宽台阶通向地面一层。在那里有个内窗,我停下来向外看了看。外面是个小院子,在这个不规则的大房子里,它比天井大不了多少,向上可以看到三层房顶上的蓝天,下面是鹅卵石。院子中央有一棵树,样子很奇怪,我看不出是什么树。它朝着蓝天伸展,枝叶繁茂,抵着墙和窗。
什么地方正在放音乐,是大提琴和钢琴的声音走廊的声学效果让音乐听起来好像是从我后面传来的。我继续向前走,一个更大的厅在左边出现,尽头挂着珠帘,一栋石头房子里面的石头门。我走到那的时候,音乐还在响。
我分开珠帘,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格罗特没听见。她闭着眼睛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支雪茄,旁边的沙发上有一盘无花果。一只老鼠正在吃比它个头还大的无花果,而且比那个老太太先感觉到我的到来,一下子就从沙发后面消失了。
音乐的声音加强了。音响在电视机后面的角落里依稀可见,那是一个嵌着红灯的黑色柱子。老太太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只要有机会我就注意观察她。她看起来很累,好像那音乐让人难以呼吸。她穿着黑色的家居裤和一件男式衬衫,衣服灰色的底色上有白色的箭尾图案。这衣服穿在一个这么老的人身上就失去了性别的概念,我想她也许是有意这么穿的。
她感觉到我在注视着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把音乐在高潮的时候关掉了。接下来的寂静被迪亚巴克尔街上车来车往的声音打断了,远处的汽车喇叭声就像鸟叫声一样微弱。格罗特伸手去拿她的酒杯。她喝酒的时候没有看我,手有一点轻微的颤抖。
我走到她旁边坐下,说:“早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