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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一位少女穿过城市(一)(4)

跟随一位少女穿过城市 作者:胡凌云


第二天,胡熊被晓野兔子带到古都,把昨晚排练的理由对安迪说了一遍,安迪一乐,就让他打厨房了。古都不要男招待,但洗碗工胡安最近提出辞职,厨房正好缺人。既然是晓野兔子介绍的,招进来自然皆大欢喜。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安迪从储藏室角落里翻出一件围裙扔给胡熊,让他不要穿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了。以后穿旧衣服来上工就可以啦。他把胡熊带到厨房交给了堂哥。你是叫小胡? 是的,小胡。然后他把堂哥拉到旁边叽哩咕噜说了一通闽南话,其间对胡熊指指点点。然后胡熊便在厨房上班了。

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坐您的车了?当晚下班后晓野兔子说。

呃?哦,没问题。您喜欢坐我的车,我很荣幸。

您车上可以听音乐啊!我可以提供唱片。

上班头几天里,胡熊每次在古都洗碗池边的酱油桶上坐着休息,都会检讨自己为何不适合打招待。上海餐馆的回忆在厨房的烘烤中迅速蒸发,但还留着些印迹。比如,胡熊一直记得老板借给他的那副皮马甲,每道缝线上都嵌满油腻,可以拿去烧一锅好汤。他穿着崭新的白衬衣,好像器宇轩昂的指挥,套上这马甲,立刻变成没落大户的老管家。那家店由老板娘坐镇收款台,老板跟招待们一起跑堂,偷懒比登天还难。

干起活来,胡熊觉得自己更像喜剧演员。其他男招待在桌子和厨房间往来穿梭时,他在过道中央彷徨着东张西望――老板娘不止一次要他眼睛勤快。远处有客人向胡熊微笑,他也向他们微笑,直到看见他们招手,才如梦方醒急忙赶过去。

胡熊喜欢数字。他最喜欢的客人是那些按编号点菜的人。若是客人用英语说那些菜名,他听不懂,而且会忍不住傻乐――他骨子里就没有劳动者的谦卑和敬业。胡熊认为这其实不能怪自己,那些菜名像是粤语和英文杂交的怪胎,非要顾客在菜单上指点,他才能记下来。胡熊喜欢数字,却总是记不住桌号。然后老板娘等人只能急躁地问:那桌老美?那桌老黑?那桌老墨?那桌老中?

胡熊在餐桌、柜台和厨房间穿梭时总是精神抖擞,疾步如飞,但经常与其他男招待发生擦撞,令他们肩上的托盘摇摇欲坠。胡熊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单手将托盘举在肩上,像手托炸药包的战斗英雄。他总用两只手把托盘抬在胸前,这样显然更稳当。他随即明白过来:若是单手托盘便能有一只手上菜,而他只能先把托盘放下才能上菜。问题是桌上经常没地方放托盘,特别是一次上几道菜的时候――他只能先把托盘放到旁边没有人的空桌上,然后再把饭菜端过去。如果附近没空桌,就只能一盘一碗从厨房挨个端,一桌要跑好几次。客人们能看出胡熊是新手,所以只是微笑着注视他。虽然他们最后还是会给小费,老板娘的脸总耷拉得厉害。有那么几次,她忍无可忍从收款台后窜出来帮胡熊端菜,他空着手在她身后像个无所事事的跟班。

不过胡熊的胆子还是很大的,比如那次老板亲戚一伙八人来吃饭,他把厨师为贵客们特地烹制的一大盆汤端到了桌子中央却不知道该往哪搁。热气腾腾的汤高高在上晃荡着,像即将空投的燃烧弹,众人停止谈笑,都张嘴盯着这盆汤,老板赶紧跳起来,口中嚷嚷着接过去,把自己的茶都碰翻了。在客人们的干笑声中,老板娘狠狠瞪了胡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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