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是眼里没活。晓野兔子说。她曾经从古都偷偷来看过一次。那几天胡熊早出晚归,所以她每天起床后只看见地毯上皱巴巴的床单,而胡熊回家也只能偷窥她卧室门缝漏出的一线光。晓野兔子说她不是来看他的,她是来吃饭的。她点了一碟醉虾,边品茶边饶有兴趣地观察胡熊的动向。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狼奔豕突了。她把他叫过去说。
还有苟延残喘。他回答。
晓野兔子喜欢使唤胡熊,总要他添茶,还不停把他叫过去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比如醉虾的做法,比如厨师是不是上海人,比如他身上这件马甲是哪儿来的。晓野兔子说她这是为他好,要不然他就只能被其他人呼来唤去疲于奔命,或是站在桌子间不知所措,让老板娘血压升高。
晓野兔子还问胡熊能不能打折。她说您不是要感谢我吗?那就给打个折吧。后来二人熟了,胡熊抱怨说她明知他只是个试工的还故意为难他,但当时他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到柜台对老板娘说坐在窗边的那个老中是我老婆,要不您给打点折?老板娘狐疑地说,伊是侬老婆?……伊倒是经常来。一句话,我给伊打八折。
此事后果很严重。晓野兔子后来跟胡熊说,他走后第二天她又去了一次,结账时老板娘笑眯眯地问昨天在这里试工的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她先生。她脱口而出他那么笨怎么可能是我先生。老板娘一脸糊涂,只说小伙子蛮好,蛮好,蛮勤快的。晓野兔子那天只给了很少的小费。她说她再也不打算去那儿了。胡熊说那您要吃上海菜怎么办。她说都怪您。
总之,胡熊和晓野兔子都告别了上海餐馆。他们如今是同事,每天共进午餐和晚餐。晓野兔子说,还好古都不要男招待,不然我们都会疯掉。她说把您发到厨房可以减少损失。至多是堂哥疯掉,您疯掉,或是您二位疯掉。
胡熊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先疯的那一个。过了几天他向晓野兔子报告,说堂哥总是吹胡子瞪眼,但我终于凭聪明和毅力挺了过来。聪明和毅力,呵呵,您可真会用词啊。晓野兔子说。胡熊没有说的是,他认为这个工作真的很有趣。他隐约觉得这有趣和晓野兔子有关系,但又解释不清,就没说出来。
三
胡熊在古都工作的规矩是这样的。
每天上午十点上班,晚上十一点下班。
车不能停在餐馆门外,因为那些车位都是留给客人的。但应该停在从餐馆里能看见的地方――对于在厨房工作的人们来说,是从厨房门上的小窗可以看见的位置。古都所在的西区治安还不错,但砸车偷车偶尔还是有的。胡熊和堂哥不时会看看各自的车,不是担心,就是喜欢看。要是一个客人都没有,堂哥干脆就出门坐在台阶边抽支烟看,胡熊和晓野兔子也跟出去透透气。男人们就是喜欢这种陶醉。晓野兔子说。
哦,我花两万块买辆车,自己都不能看?管得宽。堂哥斜她一眼。
嗯,我是怕车丢了。我的旧车只值两千块,但丢了就买不着了。胡熊微笑着向她解释。
那您也不能老这么看啊?要不我帮您看着吧。要是有人开跑了我就报告,您坐堂哥的车去追。她也微笑着说。
不要老是说您啊您的好不好?整天听了烦啊!堂哥摆摆手。
都是他传染的!晓野兔子指着胡熊笑。我以前就不用这个词,对不对?堂哥也想听这个称呼?我一直是尊敬您的啊,只是没有称呼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