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你怎么最近变得疯疯癫癫的?堂哥斜她一眼。
这可不是我传染的。胡熊不紧不慢地接上。我说您确实是为了表示尊敬啊!我以为出来混,称呼是最基本的。
您们继续混!堂哥把烟头在地上挤灭,拍拍屁股进门去了。
从餐馆正门进厨房有两条路可走。右侧的门在寿司吧台和酒吧之间,其实就是轻飘飘的一层铝皮,女招待手端满满一托盘小碗小碟从厨房出来,脚尖一点就开,二厨抬着堆得岗尖岗尖的一筐脏碗进厨房,屁股一拱就开,所以不需要把手――一个习惯用把手拉门的招待决不是好招待。门上开的小窗就是为内外能互相看见,以免发生交通事故。不过二厨用屁股拱门的时候当然是处于倒车状态,而且没有后视镜,所以一旦忙起来,门口偶尔还是会发生交通事故――二厨刚把门拱开一半,就听见门后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碗碟跌碎的声响。也许只有尖叫没有破碎声,但绝不可能只有破碎声而没有尖叫。
没人比胡熊更熟悉这些声音,因为他就是二厨。
左侧的门在酒吧另一侧和榻榻米小间之间,是客人们去卫生间的路。高级硬木的门上镶着鱼型的铸铜把手,厚重典雅。门后是一个狭小的过道,被五扇门包围,就像传说中的时空机器。这五扇门从左到右分别通向储藏室、女卫生间、男卫生间、后门和厨房门。后门最易辨认,因为它体型伟岸,身披铁甲,挂条巨大的门栓。储藏室的门从来都虚掩着,黑暗中隐约着成箱的竹筷和啤酒。其余三个门一模一样,也都是镶了铸铜把手的硬木门,永远关着。左侧两个门是卫生间,标牌上分别画着穿裙子的人和没穿裙子的人。右侧的门通向厨房,也贴个标牌用中英文写着闲人免进。古都是家小店,雇人不多,二厨的工作也包括搬运货物和打扫卫生间,于是胡熊总在这些门之间奔忙。
每天的工作就从这儿开始:先到储藏室戴帽子穿围裙,进厨房和堂哥或是安迪打个招呼,表示你已经来了。如果不打招呼就开始独自埋头苦干,领导反而会认为你迟到了,因为领导认定他们看见你的时刻就是你开始上班的时刻,如果没看见你,就意味着你没来。不过,领导很快知道胡熊和晓野兔子同车上班,见了她,便明白他也来了。如果领导都很忙,就不要去接近,否则他们会让你顺手帮这帮那,而他们一旦忙完,便开始责怪你的活儿都没干。所以,进店就要迅速穿戴停当,从储藏室里拖出吸尘器,好让他们觉得你不是刚来,而且手头有活。
大堂面积不大,装着推拉门的榻榻米小间由女招待们用手提式吸尘器清理,胡熊负责的区域是十张方桌,靠窗的四对火车席和两个吧台边摆的十五张高脚椅高脚椅可以直接用吸尘器顶开,火车席底下也能勉强把吸尘器塞进去,推拉两遍即可,最麻烦的就是方桌。这十张方桌每张有四条腿,配四个椅子,每个椅子也有四条腿。这就是说每张桌子及其走狗一共有二十条腿。十张桌的二百条腿把大堂变成了一个树林,令胡熊难以施展。挪桌子,拉椅子,这些动作都很消耗耐心,他一边谴责家具设计师没有物理常识,三条腿就足够保持平衡,却要搞出四条腿,一边设想某种自动绕过桌腿的新型吸尘器。
胡熊和长四条腿的家伙们搏斗时,还必须小心,不弄乱女招待们在桌上摆好的餐巾、筷子和各种调味小瓶。此外,为了大堂布局美观,有几张桌子要摆成四十五度角的样子。圣子桑伸直前臂,五指并拢,指向桌子的对角线,像个交警,反光的眼镜片后面凝着数学老师的偏执。她说她老了,搬桌椅可能会闪了腰。胡熊说您不用解释,即便您二十岁我也愿意帮您,她的眼镜片后面就闪现二十岁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