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彼此身上看见孤独(6)

当贝利遇到艾丽斯 作者:(英)贝利


艾丽斯一向非常珍惜没有生命的东西――她觉得,这些东西其实是有生命的。以前,我常拿华兹华斯的花儿逗她。这位英国诗人相信,花儿肯定会“享受它呼吸的空气”。听我这么一说,艾丽斯总会用不耐烦的、略带神秘意味的口气回答:“别管花儿!比花儿重要的东西多着哪。”尽管当时她并没说什么,但我晓得,内心深处她实在割舍不下那两只被我抛弃在山中的酒瓶。如今,每次看见她弓下腰身,像个流浪妇那样捡起人行道上的纸屑和烟蒂,我就会想起阿尔卑斯山顶的那一幕。她把这些东西看成她的生命共同体,尽可能帮它们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发觉,一般知识分子并不喜欢他们在艾丽斯作品中看到的那种――根据他们的说法――诡异的怪癖,甚至滥情。其实,他们误解了(或者根本就不想了解)艾丽斯对待这些无生命的东西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谦卑的、毫不夸张的严肃态度。她真的爱惜它们。我认为,艾丽斯具有佛家的慈悲心。她对佛教一直非常敬仰。在我看来,我们的朋友彼得?康拉第教授就是一位真正的、已经开悟的佛教徒。目前他正在撰写艾丽斯的传记。根据我的观察,他对艾丽斯作品的热爱跟他的佛教信仰有密切的关系。他认为,人们不一定要“相信”佛教,甚至不一定要“相信”佛陀是神圣的。“遇佛杀佛。”每次跟我们说起这句古老的谚语,康拉第教授脸上就会绽现出真诚的、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诡异的笑容。显然,艾丽斯对非生物的珍惜和爱护,在佛教的一些教义中找到了回响和共鸣。

从阿尔卑斯山顶一路开车下来,途中,我们在一个名叫苏萨的镇子进餐。这是我们生平第一次品尝意大利面条。这儿阳光普照,跟灰蒙蒙的阿尔卑斯山截然不同,尽管此刻我们仍置身高原上,但天气很热。离开苏萨镇时,我们肚子里装满了意大利面条和红酒。一家杂货店的老板从门口走到马路上,朝我们举起手来。需要添购补给品吗?要不要买几瓶葡萄酒啊?他店里有好几坛顶级葡萄酒――自家酿造的哦!杂货店老板忽然压低嗓门,悄声对我们说:我们可以用几张汽油配给票――意大利人管这种票券叫coupone――交换他店里的葡萄酒。战后那段日子,汽油在意大利是稀有物资,十分昂贵。英国观光客出发前,国内的旅行社会发给他们一些汽油配给票,带到意大利使用。因此,驱车穿越欧洲大陆的英国佬,顿时变成了本地人最欢迎的人物。

我们很想跟这位老板交易,但我们自己也需要汽油配给票――到底需要几张?这会儿我们也说不上来。一团和气的杂货店老板,颇能体谅我们的苦衷。回程中如果有多余的汽油券,我们愿意跟他做这笔生意。约莫两个星期后,我们实现了诺言。为了答谢我们,除了那几大瓶葡萄酒之外,老板还送给我们几条长达一码的特大号意大利香肠。沿着山路,我们驱车直上阿尔卑斯山,途中停歇时,艾丽斯挖起路旁一颗光滑的大石头――也许,这就是当年汉尼拔用火和醋摧毁的那块巨石遗留的碎片吧――艾丽斯央求我,让她把这颗石头带回家。于是,我只好使尽吃奶的力气,把它搬到车里,放在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上面。这颗石头下面,摆放着一大瓶葡萄酒。我们糊里糊涂地驱车下山,进入法国地界,一路上滴滴答答,整整一加仑葡萄酒全都漏光了,滴落在马路上,还有更多的酒遗留在车后头呢。至今,我还拥有一件沾满葡萄酒的背心,乍看就像印上粉红和殷红大理石花纹图案,这些年来,怎么洗都洗不掉。

我们爱死了番茄意大利面。整个蜜月旅途中,我们俩几乎天天都吃这种食物,根本不想吃别的东西。通常,我们在户外席地而坐,一面眺望头顶上那片天空――诗人雪莱称它为“意大利的蓝天屋顶”―― 一面享用意大利面条。中午时分,喝了几杯冰冻的白酒和甘醇的基安红酒后,我们打盹片刻,睡得香甜极了。白酒是瓶装的,瓶身上满布水珠,上面嵌着一枚小小的铅质印章,证明这是一瓶“半公升”白酒。我们说服餐馆那位和蔼可亲的女服务生,把一瓶白酒卖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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