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彼此身上看见孤独(9)

当贝利遇到艾丽斯 作者:(英)贝利


如今,艾丽斯罹患了阿兹海默氏症,我们夫妻总算真正厮守在一起了。就像那些终生恩爱、白头偕老的夫妻,我和艾丽斯现在真的是形影不离――有点像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笔下的波息司和菲利门。根据传说,诸神答应这双情侣的请求,把他们变成两株树,让他们永远厮守在一起。但对我们来说,这种相依为命的生活是很陌生的。无可避免地,我们的婚姻生活从若即若离变成了如胶似漆,紧紧相粘在一块儿。一时间,我和艾丽斯都觉得很不习惯,因为以前我们从没有这种经验。

这并不是说,我们体验过另一种极端的婚姻生活――艾丽斯的一位研究哲学的朋友,把它称为“电话婚姻”,在学术界颇为流行。长年分居两地、平日靠电话保持联络的那种婚姻,对那些想结婚但又渴望保持独立的男女而言,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小别胜新婚,相聚时肯定会感到更加甜蜜;况且,基于实际的需要,这样的婚姻关系允许双方在不同的地方发展各自的事业。然而,诚如小说家安东尼?鲍威尔指出的,这种关系毕竟不是真实的婚姻生活。婚姻中的分离感,是一种爱情状态,而不是一种基于现实的需要或个人的好恶所产生的应对之道。

找不到伴侣的鹅,会依恋别的东西――另一种动物,甚至一颗石头或一根木桩――成天厮守在它身旁,形影不离。害怕孤独、害怕跟熟悉的东西分隔开来(哪怕只有几秒钟)是阿兹海默氏症患者的共同特征。如果我是一只袋鼠,艾丽斯现在肯定会立刻钻进我身体内。如今,她根本不知道我从事什么工作,只晓得我是什么人。她依旧能够很自然地使用爱情的语言和手势,但是,那种需要充分的语言能力作为基础的无言沟通,却不是今天的艾丽斯所能掌握的。无论如何,罹患阿兹海默氏症后,艾丽斯已经忘掉了通用语言。尽管她还没忘记我们夫妻俩私底下使用的语言,但是,完全依靠这种语言沟通,有时难免会窒碍难行。

平日,我坐在厨房桌子旁写作,我用尽各种办法,保住这个地盘,不让它遭受别人侵扰――厨房本来一向就是我的地盘。艾丽斯似乎了解这一点,每次在我提示下,她总会乖乖走出厨房,溜进客厅看电视,但不到一分钟她又会回到我身旁。

结婚前,我们俩先找一间房子住下来。记得,那时我们开着我那辆雷利牌汽车,手里捧着一大堆房屋中介商提供的说明书和价格表,在牛津附近街道上穿梭看房子。感觉上,我们是在玩一场游戏,而不是在认真找房子,准备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也许严格地说,我们从来就不是一对真正的夫妻――至少不是艾丽斯小说《 断头 》的女主角心目中的那种夫妻。记得吗,这位女士曾经抱怨她的婚姻生活有如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出路。)我和艾丽斯是抱着好玩的心情看房子的。艾丽斯看上一栋坐落在班普墩的房屋,因为卧室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化妆间。这是一栋老房子,在19世纪,男仆会在这儿梳理主人的假发。我们参观的另一栋房子,花园里有一个相当大的池塘,可以当作游泳池使用。第三栋房子坐落在偏远的郊区,拥有真正的游泳池,但面积很小,而且看得出来早已荒废多时。人工池塘对我们俩都没什么吸引力。那年头,牛津附近多的是待售的房屋,其中大部分老房子的价钱很便宜。看到喜欢的房子时,我们俩会交头接耳评论一番:“这个房间可以充当你的工作室。”“冬天坐在厨房火炉前,感觉不错哦。”但我们对暖气装置、厨房用具、排水系统和浴室设备简直一无所知,不过,我们倒是很喜欢我们参观过的一间全瓷砖、孔雀蓝浴室。

艾丽斯爱上了布尔津附近坦墩村的一栋房屋。它坐落在温德拉什河畔,景致十分优美。这儿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新居,尽管那个时候她还不十分确定,到底要不要嫁给我。看到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灵机一动,我就装出一副很理性的态度对她说,她可以独个儿住在这里,我会常常来看她。“那我怎么对付半夜闯进来的野獾呢?”艾丽斯笑眯眯地说。野獾是我和艾丽斯之间常讲的一个笑话。如果每天傍晚下班后我都不回家,万一野獾闯进屋子里来,那她该怎么应付呢?“你也在牛津工作啊!这群畜生得照顾它们自己。”听我这么一说,我们俩都忍俊不禁,相对抚掌大笑。那天,艾丽斯依旧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嫁给我,但我们还是决定买下这栋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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