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彼此身上看见孤独(16)

当贝利遇到艾丽斯 作者:(英)贝利


这样的个性,在学术界和知识分子圈中是那么的罕见,以至于有时我不免怀疑,那些个性比较活泼、天生喜欢讲闲话的人会觉得跟艾丽斯交谈很无聊、没趣,尽管他们继续对她保持尊敬。信教的人,尤其是她的学生,很容易受她吸引,喜欢跟她亲近。但据我所知,她从不跟他们讨论宗教信仰的问题,而他们也不会找她谈这种事情。他们相处的时候,“性灵”仿佛弥漫在周遭的空气中,被视为当然,不需要特别关注。当年,诗人奥登前来牛津大学艾丽斯任教的学院演讲时,她跟他见过一次面。后来,奥登到牛津来住几个月,艾丽斯在不同的场合碰到他。“他喜欢谈祈祷的事。”艾丽斯笑嘻嘻告诉我。我问她,奥登有没有跟她讨论如何祈祷才会获得上帝的响应。她回答:“哦,没有!我们两人平日都不祈祷。但他开玩笑说,如果他祈祷的话,他肯定知道怎么做。”

虽然艾丽斯当年曾经是一位研究柏拉图哲学的学者,而她日后创作的小说中,也弥漫着一股哲学气息,但根据我的观察,柏拉图哲学在她的日常生活中,并未扮演重要的角色,一如任何一种形式的组织化宗教。她和佛教的关系也不例外。透过她的好朋友彼得?康拉德和詹姆士?奥尼尔这两位身体力行的佛教徒,艾丽斯对佛教有相当深的了解。在我看来,“身体力行”这种说法毫无意义,就像你说某人是一位“虔诚的”或“认真的”佛教徒。(有人把艾丽斯这个人跟作家这种行业做某种模拟,让我感到非常讶异:在我看来,把她描述为一位“身体力行的”小说家,或甚至一位“认真的”小说家,实在没什么意义嘛。这使我想起,有人把莎士比亚称为“认真的”戏剧家,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据我所知,艾丽斯从不曾像她那两位朋友彼得和詹姆士那样,从事修行、打坐。她对事物的认知方式跟他们不同,但说来有趣,她一看到他们那只名叫“云儿”的牧羊犬,就立刻喜欢上了它。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后来,这只皮毛灰白、眼珠湛蓝的漂亮狗儿,出现在艾丽斯的小说《 绿骑士 》(The Green Knight )中,名字叫阿纳克斯。这部晚年写的小说,是艾丽斯生平作品中的倒数第二部。

艾丽斯以前是(现在依旧是)天生的基督徒――拥有宗教信仰但不隶属任何宗教。她从不曾把艺术当成宗教看待,但是,比起其他形式的性灵产物,包括文学和哲学,绘画作品对她的影响显然更加深远。前文提到,当年蜜月旅行时,我们曾经在意大利小镇圣西波克罗,观览过皮埃罗?弗兰切斯卡的杰作《 耶稣复活 》;机缘巧合,五六年后在加拿大,我们遇到了一位深受弗兰切斯卡影响的画家亚历克斯?柯维尔(Alex Colville)。这是我和艾丽斯第一次结伴探访新大陆。(我们结婚后一两年,艾丽斯曾以访问学人身份在耶鲁大学待了一个月――她原本不想一个人去,但到了耶鲁后却觉得很开心,简直乐不思蜀。)直到最近,对艾丽斯来说,访问美国仍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美国有一项法律,严格限制签发入境证给任何一位加入过共产党的人。在牛津大学念书时,艾丽斯曾经是“共青团”团员;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她就已经退出英国共产党,但由于她那耿直的个性,在向美国领事馆申请签证时,她不肯仿效她在牛津结识的那群政治朋友,假装忘掉这个事实。结果,美国领事馆发给她单次签证,而且限制她只能从事学术活动。

抵达加拿大后(在这儿艾丽斯的行动不受任何限制),我们发觉,美国的那项法律对我们的行动造成极大的不便。负责接待我们的麦克玛斯特大学早就计划好,派人带我们穿越美加边界,到水牛城参观艾尔布莱特―诺斯美术馆,顺便观赏美国那一边的尼亚加拉大瀑布。这段游览行程,艾丽斯必须放弃,因为回英国时我们计划到芝加哥走一趟。艾丽斯准备在那儿举行的学术会议上,发表一篇哲学论文,顺道参观她向往已久的芝加哥艺术研究所――上次在耶鲁大学担任访问学人,她曾想办法前往华盛顿特区,参观国家画廊。这回,如果她跟随我们前往水牛城,她就会用掉她那珍贵的美国签证,再也去不成芝加哥了。因此,她决定独个儿留在加拿大,让我跟随其他团员进入美国,到水牛城一游。第二天,为了补偿艾丽斯,我们带她去斯特拉特福德镇 参观那儿举行的莎士比亚节。我是大会邀请的嘉宾,准备在节会中发表一场演说,讨论演出的莎翁作品。我们绕道前往休伦湖一游,痛痛快快在湖里游泳一番。说也奇异,休伦湖的湖水感觉上像海水,但尝起来却丝毫不带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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