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仿佛航过黑暗(10)

当贝利遇到艾丽斯 作者:(英)贝利


又是好奇又是害怕――每次我带艾丽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她脸上都会显露出这样的神色。环境的变换,往往只能暂时缓解(长则数分钟,短则几秒钟)艾丽斯日常的焦虑。接着,她那刚舒展的眉心立刻又会紧锁起来。这时她又会渴望回到平静、单调的日常生活中。严格说,我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我们有的只是“霍布森的选择”。日常生活需要改变,而改变需要日常生活调节,就像陷身在但丁的地狱中、不断地在火坑和冰窟之间来回移动的那群罪人。

我们的情况并没那么糟。值得一提的是,圣诞节是结合改变和日常生活的一个日子――作为一年一度的节庆,它既是寻常的习俗也是特殊的庆典。多年前,我们的朋友布丽姬?布洛菲和她丈夫决定到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度圣诞节。“我们在土耳其吃火鸡!” 布丽姬告诉我们。艾丽斯听了哈哈一笑,但我知道她心里感到很不痛快。对她来说,圣诞节虽然算不上什么神圣日子,但也不能随意拿它开玩笑啊。在这个节日里,布丽姬怎么可以说出“在土耳其吃火鸡”这种自以为俏皮的话呢。

我猜,那个时候她相信某种命定论――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面对该发生的事情,马厩里的约瑟和玛利亚这对夫妻只有默默接受。我们为什么要试图改变它呢?

圣诞节眼看着就要来临了,我们还是敞开心怀迎接它吧!也许,我们可以在这个神圣的(至少古老的)传统节日里找到些许慰藉。甩开这一切,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不管逃到哪儿,阿兹海默氏症总会抢先一步守在那里,等待你的来临,就像萨马拉城的死神。

于是我们决定,一如往年,前往伦敦探望我的兄弟麦克,跟他共进圣诞节晚餐。一切都没改变。

1997年12月25日

圣诞节早晨。一如往年,我们参加应该参加的活动。例行活动有时可以代替回忆。今天艾丽斯不再喋喋不休,焦急地询问我现在我们到底在哪里呀,待会儿我们要去哪里啊,今天谁会来我们家呢?

某个人――或某种东西――今天肯定会来临。它所带来的寂静让人觉得心安。圣诞节早晨的伦敦,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街上空荡荡、冷清清,四下看不见一个人影。我们没看到上教堂做礼拜的信徒,也没听见教堂传出的钟声。这份冷清和空虚反而让我们觉得海阔天空,神清气爽。

我们沿着荒凉的大街,一路走到肯辛顿花园。街道两旁矗立着一栋栋爱德华时代 的建筑物,如今虽然已经衰颓了,但它们那高耸的、涂着灰泥的正面看起来还是挺漂亮的。小说家亨利?詹姆斯曾经住在左边那一栋房子;诗人白朗宁在右边那间住过。经过这两栋房子时,我们看见白墙上嵌着一块蓝色的牌子。回头一望,只见数码外伫立着一幢巨大、阴暗的红砖楼房――诗人艾略特(T. S. Eliot)在里头的一间公寓住过很多年。他那位寡居的夫人,这会儿肯定在教堂做礼拜。

每年圣诞节早晨,我们总会沿着相同的路线漫步一番。这样做已经好几年啦。经过那一幢幢鬼气森森的宅第时,我开始喋喋不休,扮演起向导的角色来。亨利?詹姆斯。罗伯特?白朗宁。T.S.艾略特。前几年的圣诞节早晨,走过这条街时,我们总会停下脚步抬起头来,一面眺望他们的窗子,一面谈论他们的作品和生平。现在我只提起他们的名字。如今,艾丽斯还记得这些名字吗?她笑了笑。对她来说,这些响当当的名字依旧十分熟悉――熟悉得就像这个寂静的、不寻常的早晨。每一年这个早晨,这几位大作家都会放下笔来(就像艾丽斯那样),好好休息一番,准备大吃一顿。讲究饮食、以老饕自居的小说家萨克雷,当年就住在街角。这顿圣诞大餐,他当然不会错过啦。

一路散步到这儿,我们终于可以看到公园和另一端的肯辛顿宫(Kensington Palace)那典雅美观的、属于威廉时代 建筑风格的立面。戴安娜王妃逝世时,王宫前的草坪挤满了捧着鲜花前来哀悼的民众。花儿包扎在玻璃纸里,早就枯萎了。大伙儿默默伫立着,安静得――根据媒体的报导――就像圣诞节早晨的伦敦。这些民众就像一群乖孩子,临睡前合起双手祈祷。那是一场安详宁静的仪式,一如我们的圣诞节。这会儿,我们悠闲地穿越过平日车潮汹涌、如今空荡冷清的马路,走上那条宽广的人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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