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这样的温柔,她无福消受(3)

乱世迷迭兰 作者:橘文泠


她沿着地上叶怀言的脚印慢慢走过去,原木搭建的屋子里透出光来,她找到墙上一处较宽的缝隙,凑上去向里面窥视。

屋子里,叶怀言背对她站着,他面前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看五官应该是俄国人,老人须发都已是雪色,脸色也是不正常的苍白,可瘦削孱弱的上半身却还是挺得笔直,透出一种略带些病态的骄傲。

轮椅旁站着一个穿大衣的中年俄国人,看来似乎是老人的手下。

叶怀言向老人鞠躬,看来很是恭敬。

然后他取出“糖果宫”放在对方手中,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那双枯瘦的手颤抖着抽出那些用于固定的金色细轴,将整个“糖果宫”拆卸开来。

知兰这才知道这件艺术品还有最后一个不为她所知的秘密——所有珐琅质覆盖的墙面,老人将它们都一分为二,从中取出金属薄片拼接在一起,最后他取下了墙面上微型的“壁画”,填补了金属拼图上的最后一个空洞。

这或许是一副地图,又或者别的什么。知兰看到老者的脸因为兴奋而发红了,他急促地对叶怀言说着什么,看来非常激动。

两人寒暄得颇久,看来并不是寻常的雇佣关系,知兰在外面两手冻得冰冷,但是眼前是一个契机,一个探究叶怀言真实用意的契机,她不想就此离去。

最终,叶怀言向老人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也随之向前门绕过去,可到了前门却没看到人出来,正在疑惑间,忽然听到身后有些微响动,她一回身想也不想就是一拳挥去。

暗夜里响起一记轻笑,来人轻松接下她的那一拳,更借势将她扯进怀里:“知兰,你这拳是打蚊子么?”

是叶怀言的声音,她哼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又听他小声说:“嘘,先别说话。”

他放开了手,走到刚才她窥视屋内的地方,也凑了上去。看他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动静的样子,知兰自然好奇起来,也慢慢走过去,刚想说话,只见叶怀言脸色一变,猛地抢过她身边,往前门去了。

她随即凑上前,看屋内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老者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人衣着像个哥萨克,正对着老人嚷嚷,而一旁之前知兰认为是老人手下的中年男子正举枪对着老者的太阳穴。

显然是为了“糖果宫”而来。

她看到叶怀言一脚踢开了门,她随即也向前门跑去。

进入屋子的时候,叶怀言正与那个哥萨克缠斗在一起,两人的枪都已掉落在地,而老人身边的中年男子虽然脸色焦急,顶着老人的枪却没有移动分毫。

知兰的出现让他吃了一惊,枪口一转——

“砰!”

两记枪声同时响起,知兰侧身避过,而她发出的那一枪则正中中年男子的肩头,冲击力让他往后一倒正摔在老人的轮椅前。

刀锋映着烛火反射出冰冷的光,下一刻鲜血从那个男子被割断的喉管中喷涌而出,将老人膝盖上的毛毯染红了一大片。

知兰惊讶地看着老者,开起来那样孱弱的人,在夺取生命时竟没有哪怕丝毫犹豫。

这时叶怀言也已经顺利打昏了那个哥萨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过来,“阁下,您没事吧?”他问老者。

“我没事,伯行。”老人的中国话异常流利,他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将匕首擦拭干净后重又塞入衣袖里,随后他看着知兰微笑:“你的枪法很好,孩子。” 之后叶怀言与她在储藏室里找到了老人真正的侍从,幸好只是晕厥而没有被杀,随后老人和其侍从离开,叶怀言则忙着处理尸体,并将那个哥萨克捆个结实也丢进储藏室——说是这叫现世报。

但他显然没打算就今夜的这些经历对她做任何解释。

老人的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和冷酷,他是谁?与叶怀言有怎样的渊源?

这些都是知兰好奇的问题。

当叶怀言一言不发地合上木屋的门时,她忍不住问:“把人丢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

“放心,他的同伙会来找他。”他这样回答,但是又随手在门上落了沉重的铁链和大锁——看来里面那位仁兄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你不杀了他,不怕日后他认出你?”

闻言,叶怀言斜睨了她一眼,“你这话可够瘆人的……知兰,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确实,她的话就好像在怂恿他杀人一样。

她低下头去。

“放心吧,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和白天看起来像么?”他带着点笑意问她。

她抬头,提起煤油灯靠近他的脸庞,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一点儿都不像,刚刚与人有过一场打斗,他现在看起来有些危险,眉目间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戾气,丝毫没有白日里那温文尔雅的模样。

这个人,究竟还有多少种模样?究竟哪一种模样才是真正的他?

她轻声叹气。

两人开始往回走,这时雪已小了些,地上却已积得很厚,知兰走得慢些,可叶怀言却始终与她并肩而行。

她知他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不能是怕黑,像他们这样的人常是黑灯瞎火里来去,更何况落了一地的雪又有什么看不清的。

“‘绿房子’的火是你放的?”叶怀言忽然问道,跟着又笑一声:“除了你也没别人了。”他问她问题,却又不正眼瞧她,目光依旧落在正前方,“不是叫你不用跟来?你这样不听话,怎么在三姑手下做事?”

她哼一声:“三姑也就只能支使我去做什么,却不能支使我不做什么。”

叶怀言哈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看她,过了片刻他笑了笑:“总算还有些三年前的样子,看这伶牙利齿的。”

他不说三年前,她就装作不记得,不去想不去念,可偏偏他现在又提了,知兰不由得按了按心口——这里,有些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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