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寸步不离。只是麻药退了,便是无数锐利的疼痛袭来。
呵呵,我竟跟病痛这样的有缘。或者说,这便是幸福的代价?
而这一次,我笑不出来。忍不住,在那些疼痛中瑟缩——忽然觉得怕,那么怕——怕黑暗、怕风声、怕疼痛,甚至怕别人碰触我的手。
一丝丝风吹草动,都轻易的拨动我的心弦。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这样的惊弓之鸟。
高热迟迟不退,整个人便如同燃烧的火炭。
那只冰凉的手,小心翼翼的帮我换额上的冷帕。偶尔我火热的额头碰到他冰冷的指尖,便忍不住哭出声来,“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谁都不许碰我,别碰我——
便有温热的泪滴在我手边——是谁?
屋里点了无数的灯烛,亮如白昼。那人向来整洁的白衫已经透出微微的污渍,长长的黑发顺着肩背倾泻而下。他身形伛偻、双拳紧握,无声的伏在榻前,我几乎可以想象他紧闭的双唇、紧锁的眉头——他的背影,那样的孤独又痛苦。
是什么让你痛苦?
“无痕……”
“莫漓?”明明我只是轻轻动了唇,他竟在那个瞬间弹起身来——“莫漓,你醒了?”
他跪坐在脚踏上,轻轻捧了我的手,以脸颊试我额头的温度,眼中分明闪烁着激动的光彩。“莫漓,莫漓……”
无数的大夫轮流的诊了脉,无声的退出去。忽然就觉得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俩了。
还在发热,身上亦痛的厉害。可是精神却出奇得好。
“你赢了?”
“嗯。”
“那人呢?你杀了他?”似乎听到过他绝望的嘶喊,他说,他不会放过他。
他摇一摇头,却道“我不会放过他,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在他怀里微笑,“无所谓。”
就着他的手吃了药、又吃了半碗清粥。转头,望向那碧纱窗。“现在什么时侯?什么时辰?”
“你睡了四五天了,今儿十二,再过两天就是上元夜。现在快子时了。”
“今夜有月亮么?我想看看月亮。”
“不行,莫漓,方吃了药、喝了粥,此时还一身的汗……”
他不许,我便看着窗子发呆。“那你闭了灯,我看看月亮的光。”
他愣一愣,“你不是怕黑……”
“你在,不怕。”
他放我倚在榻边,亲自将一屋的灯熄灭。光线越加的暗淡,他便在那橙色的灯烛的光里行走,拖着暗色的影,带起流动的风。偶尔抬头,便看见他那抹淡似和风的笑,自布满清愁的眉梢眼角轻轻晕染出温柔的痕迹。
身上仍疼痛着,却拼命撑着。一张脸,苍白。
待所有的灯盏都熄尽了,他捧了手中摇摆的烛火,慢慢走来。苍白的一张脸,在那微微火光中闪躲跳跃。
待那些微的亮也消失了,便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眼泪,温热热的流下,沾湿他的面颊。
月亮微冷的光,自碧纱窗后翩翩而来,给这温暖如春的房间,镀一层清冷。
真美。这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我们俩。
我的双手,轻轻攀上他的手臂,握住他的手腕。
“能这样的看看月亮,真好——”
“恩。”
我慢慢伸出手,便有树影落在我掌心,“其实我最喜欢做一棵树。”
“恩。”
“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便要做一棵树。一辈子牢牢的站在那里,在春天发芽在夏天招展在秋天褪尽繁华在冬天一无所有,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不管天地怎么变,我总在那里,多好。”
“我不会让你死。倘若你死了,我便陪你做一棵树。永远和你站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