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不能再拖了。
锦坤蹭地地站起来,吼道:“明秀,不要开那样的玩笑,举头三尺有神灵呢!”
明秀看着他,眼眶里满是热泪,她自己,何尝不想那是个玩笑,可她,已经在他与女儿欢喜耍乐的时间里跑过三家医院了,得到的诊断是相同的,并且无一例外地劝她入院,抓紧治疗。
“明秀,你不用怕,一定有办法的。”锦坤没有像想象中的那么慌乱无措。他紧紧抓住明秀的手,试图把力量与信念传递给她。
“你为什么不早说啊,你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去确诊,你怎么那么傻啊!”锦坤想到这些,犹如万箭穿心。因为小可,他太不顾及明秀了,她是大人,她坚强独立,她把自己和女儿照顾得那么好,他以为她强悍着呢,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妻子会患上这样的恶疾,明秀这样的女子,果然独自承担了一切,自己算个什么丈夫呢,在她最疼痛无助的时候,他却一无所知。
明秀很快住进了医院,与此同时,小可也被送到了桃湾的外婆家,小可小的时候,曾长时间由外婆带养,所以锦坤可以放心。当然不放心也没办法了,现在他心里只有妻子,他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妻子留住,医生说她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他要把这几个月拉长,直至永远。要与自己白头到老。
一方面,要尽量延长妻子的生命,另一方面要尽快寻找合适的肾源,两者齐头并进,有一丝闪失,妻子就会离开她,永不回来。寂静而凄凉的长夜里,锦坤总是无法控制地设想妻子离开的情景,如果她走了,自己和女儿怎么活得下去呢?不不不,老天爷啊,让她留下吧,我愿意给她我生命的一半,让我们再陪伴一程吧,看着小可的成长,长成大姑娘,就到那时。
也许是锦坤的祈祷起了作用,医院通知锦坤,合适的肾源已经找到,只要交上费用,他们就准备给明秀做移植手术了。
锦坤还没有好好松一口气,治疗费用像山一样压了过来。因为长时间的血透,补充身体营养,再血透,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尽了,两家老人也早已竭尽全力,锦坤借遍了同学好友,还是杯水车薪。
明秀说,算了吧,锦坤,借了那么多债,你和女儿将来怎么生活,一想到这,我就十分不安,你尽力了,就让我去吧,我不会怪你的。
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答应你,我们要一生一世的,你才三十岁啊。
可是,有很多人,换了肾也未必能活着,与其如此,不如让我走得安心。明秀抚摸着锦坤的面孔,平静地说。
锦坤说别瞎想,我再去想办法。
那就是梅朵看到锦坤与老校长大吵一架的日子,梅朵多么想帮帮祝老师,帮那个安琪儿小可留住她的妈妈。
明秀走得那天,天气爆热,毫无症状,她突然深度昏迷。锦坤嚎哭不止,扯着医生的手臂求了又求。医生说,现在不是手术费用的问题,而是明秀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不能进行手术,锦坤破口大骂他们见死不救,而明秀,再也没有醒来。
锦坤没有马上去接小可回家,他还没有勇气和她说妈妈再也不会回来这样的话,他怕自己的心会在女儿面前迸碎。
正是暑假,校园里寂静冷落,他搬了一箱方便面,关了手机,锁起了门窗,他想独自呆一段时间。他抽烟,哭泣,晨昏颠倒地过了两周。
走出家门遇到的第一个人是梅朵,她远远站定了,叫他祝老师。他对她印象模糊,不知道她是谁,也没有心思和任何人搭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