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红第二章(8)

落红 作者:离离原上草


为了能够在此中学就读,杜拉撒了一系列谎言。杜拉告诉校长老头,说她在上初三阶段父母双双遇难,只好投奔到镇子里的一个亲戚家。那个亲戚对她不是很好,要她没日月地干活,直到夜半三更才准允她入睡。因此她逃离开亲戚家,在镇子里一家饭店找到更夫的职业,由此既能赚到生活费用,又能够如期完成学业。说到情急处,她居然给校长跪下。校长最受不了人间悲剧,因此很同情她,但还是要她通过考试,决定是否收她入校。

杜拉顺利通过考试,自然顺利迈进镇子里这所高中。此间,杜拉一心扑在学习上,业余时间拿了画夹去镇子里的风景区域写生,有时还在墓地写生。墓地的肃穆,与阿烈共居的小房子,以及和阿烈在一道用餐的形象,被她栩栩如生画出来。每当拿了墓地画幅,阿烈就会狂叫不止,用一只爪子抓向画中的阿烈。她清楚阿烈的用意,阿烈是在嫉妒画中狗和她如此亲密的镜头。于是她心生一计,画出两只狗在打架,画面不再有她的形象存在。她将此画幅递到阿烈面前,阿烈瞧一眼,扭动着尾巴离开那张画幅。由此她断定狗类贴近人性。每每此时,她都会爱怜地抚摩阿烈的皮毛。

杜拉住在墓地不害怕、不紧张,如同在家中居住。放学归来,阿烈会等在墓地门前迎接她。来到墓地门前,看到阿烈等在那里,她感到无比充实。回到墓地小屋,她一阵忙活做好饭菜。吃完晚饭,挑灯学习到夜半,才会关闭室内灯躺到床上睡下。阿烈则卧在床边的地面上,警觉地搜寻四周的响动。阿烈和其它狗类的睡眠方式如出一辙,喜好白日里在阳光下入眠,夜里当好看家狗。遇到刮风天气,被风席卷飞舞起来的枯树叶砸到玻璃窗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阿烈就会冲出室内一阵吼叫,那叫声吞并墓地的寂寥。她非但没有产生恐怖,夜里连梦都不曾出现过。她渴望能够梦见母亲,可母亲迟迟未能入梦。母亲的墓地就在她居住的房屋旁侧,按理说日夜守候在母亲身旁,脑细胞受条件反射的驱使,应该能够有所反应。在墓地居住的时日,逐渐遗忘过去的事。她之所以胆子大到敢一个人在墓地居住,并非是与生俱来的胆量所操纵,而是在经历过黄毛的蹂躏产生的心理变化,她觉得任何妖魔鬼怪也不及黄毛可怕。受这种思想的支配,她才陡生勇气住进墓地。

一直对墓地没有畏惧感的杜拉,在一天夜里着实紧张起来。那是个鬼节,也就是各路亡灵接受祭祀的日子。那日放学后,她买到烧纸和供品,准备祭祀母亲。返回墓地的时候,她看到墓地外围有星星寥寥的人进出,知道星星寥寥的人是来此处祭祀亡魂。她进入室内、撂下书包,学着他人为亡魂摆设供品的样子,在母亲墓地前方燃上蜡烛,供品摆放在墓穴旁侧水泥台阶处,最后是点燃烧纸,用一根树枝搅动火焰,以此使火焰更加旺盛。

杜拉含泪烧完烧纸,也像其他祭祀亡魂者那样,为母亲的亡魂做了祈祷,擦掉墓碑上的浮尘,这才折转身返回室内,开始做饭菜。傍晚外面起了风,风力愈来愈大,卷起墓地的浮尘和纸灰。整座墓地被浮尘和纸灰笼罩住,门窗亦被风暴席卷得哗啦啦直响,阿烈不停地吼叫。这种时刻,杜拉依旧很镇定,像往日那样,与阿烈吃完晚饭,便展开书本,全然没在意风力的嚎叫。秋日里刮风很正常,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况且在墓地这等空旷地段,自然比房屋密集之处的风力大些。

杜拉入睡后不久,耳畔响起吵闹声。那吵闹声很逼真,不似在梦中。被吵闹声惊醒,她迅速打开灯,看到外面的天色是红的,知道这是风力导致天气的变化。吵闹声随着灯光大亮迅速消失。可她却真切听到有人在叽叽咕咕说什么,很难听懂。恐怖席卷周身。阿烈的叫声已疯狂得不能再疯狂。阿烈在室内转着圈子狂叫,没有像以往那样冲出室内。面对阿烈这种反常现象,她有些胆寒。由于真切听到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她的神经呈现高度紧张。随着紧张,她的头部轰鸣、眼睛昏花,坐在床上直打冷战,被子围在身体上仍不能减轻冷意。冷战过后,她通体渗出虚汗。叽叽咕咕的声音,在她周围绕来梭去,使她时刻不得安宁,间或有一股冷风掀动发丝。此前这种现象,她只是在某部惊险小说中看到过,现在她身临其境,无不感到毛骨悚然。本来她对鬼神之说一向不很相信。认为人死如灯灭,没有灵气、也没有魂魄,不过是一具僵尸或形成木乃伊状而已。如今这种情形,她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难怪人们盖房造屋首先选择地理位置呢。若是地理位置不好,无论多便宜的地域,人们也不会光顾。她现在深刻理解了其中含义。恐怕她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墓地居住者。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始终未断。百般无奈的情形下,她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以毒攻毒”这句成语。她拿起语文书,叽叽咕咕叨念起来。她叨念的过程中,叽叽咕咕的声音渐次远去,最后完全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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