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冲出亚洲

没有人知道阿提拉的人民从哪里而来。人们传说他们曾经生活在已知世界的边缘之外的某个地方，那是在麦奥提克沼泽地（Maeotic marshes），既被淤泥堵塞的亚速浅海(Sea of Azoy)以东，连接内海与黑海（Black Sea）的刻赤海峡(Kerch straits)的另一边。他们为什么要来？又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他们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向西方进军的？所有这一切都是空白，只能依靠民间传说来填补。

哥特人和匈人曾经是被刻赤海峡分隔开来的邻居。因为他们各自居住在海峡的两边，哥特人在西边的克里米亚（Crimea），而匈人则在对面占据了高加索山脉（Caucasus mountains）以北的平原，他们互不相识。一天，一头匈人的小母牛因为被牛蝇叮咬，逃过了海峡的沼泽水域。牧牛人跟踪它穿过了沼泽，发现了陆地，他返回后把这件事告诉了部落里的其他人，这立刻就给他们指明了向西的征途。这个故事什么都没有解释，因为许多部落和文明都是将他们的起源描绘成由一只动物指引的。这种令人怀疑的相同传说在很久以前就有女祭司伊娥（Io）被她的爱人宙斯（Zeus）变成小母牛的故事。变成母牛的伊娥被叮咬她的牛蝇赶出了亚洲内陆，她穿越海峡，游过海洋，经过希腊-那里的伊奥尼亚群岛（Ionian isands）就是以她来命名-直到最后来到了埃及；同样，也正是宙斯化身为一头公牛将伊娥的后代欧罗巴（Europa）带到了那块以她名字命名的大陆建立了文明。因此，这些关于匈人的传说不能让任何人满意。为了填补断裂，西方的作家们提出了种种同样荒诞的猜测。有人说匈人是被上帝当做惩罚派来的，有人说他们在特洛伊战争（Trojan War）16中与阿喀里斯（Achilles）并肩作战，还有人说他们就是古代作家们提起的亚洲部落中的一支，最流行的说法是他们就是"斯基泰人"（Scythian），因为这个称号被广泛运用在许多蛮族部落身上。没有人知道事实，但没有人会承认自己的无知。对于这些作者来说，同样重要的是显示他们的古典知识，因为有文化的人都知道，文学是区别文明和野蛮的标志。如果作为一个罗马人你提到了斯基泰人或马塞革泰人（Massegetae），那么即使关于匈人的知识仍然是一片空白，但至少证明了你了解你们的希罗多德。

在遭到匈人迫害的部落那里也没有更多的讯息。根据哥特历史学家约尔达内斯（Jordanes）的记述，一位哥特国王发现了几名女巫，便将她们驱逐到了亚洲腹地。在那儿，这些人与邪恶的精灵交配，产生了一个"发育不良，愚笨且孱弱的部落，他们几乎算不上是人而且没有语言，只留存下一种令人厌恶却有些类似人类说话的交流方式"。当猎人们追踪一头母鹿（在这个版本里没有小母牛、牛蝇或者牧牛人）穿过了刻赤海峡后，他们开始了横冲直撞，接着便突袭了不幸的哥特人。

学术界不喜欢这样的空白，启蒙时代的法国汉学家约瑟夫·德·金（Joseph de Guignes）试图要填补它。无论在哪儿，德·金（De Guignes）-在大多数学术目录中都是这种写法，或者按他自己的拼写德金（Deguines）-都是一个常常出现在学术注释中的名字。但他的成就可不止这些，因为他关于匈人起源的理论一直以来都是争论的话题。现在，这种理论正在复苏。它可能是真的。

出生于1721年的德·金在他二十多岁时就被任命为巴黎皇家图书馆的东方语言的"翻译者"（interpreter），而汉语是他特别所擅长的。他很快着手开始这项让他成名的意义重大的工作。关于他的年轻博学才华横溢的消息传到了海峡对岸。1751年，年仅29岁的他便入选了伦敦皇家学会，成为了这个学会有史以来最年轻而且是外籍的成员。他的成功归因于他展示的一份手稿，正如下面引用的评论所说，"这本将要出版的书中有很多东西令人期待"。但是，却不尽然。他又花了五年时间才开始出版他的这部作品，然后又过了两年才最终发行完毕。他的《匈奴、突厥、蒙古及其他西方鞑靼人通史》（Histoire générale des Huns，des Turcs et des Mogols）以五卷本发行于1756年至1758年间。皇家学会的绅士们原谅了他的拖延，因为德·金似乎是要成为启蒙学者的一个闪亮的典范。他于18世纪40年代翻译的埃弗拉姆·钱伯斯（Ephraim Chambers）的《百科全书》（Cyclopedia）以及经过丹尼斯·狄德罗（Denis Diderot）主编扩展的《大百科全书》（Encyclopedie），其中的第一卷出版于德·金被选入皇家学会的那年。这项功绩本应使他成为一名跨海峡学术和批评交流的主将。但事实上，德·金从来没有突破过他的图书馆的限制，从没有跟上当时的批判精神。他的目的是要证明所有的东方人-包括中国人、突厥人、蒙古人、匈奴人-都是诺亚的后代，他在大洪水之后漂流到了东方。他对此非常痴迷，这种观点还成为了他的下一部书的主题，这引起了怀疑者的尖锐抨击。但紧接着固执己见的德·金又进行了反驳。一直到他50年后去世，因为他始终固执己见，他的历史书从没有被翻译成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