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里有四张铺,两张上已经有人,却都不在,想是当差去了。如月才放好铺盖,杏儿就进来了,告诉她:“我住在东面第三间,你这里的人既是都不在,先去我那里说话吧。”
如月到了杏儿房间,柳莺也进来了,她本是厨下伺候的,带来几样小点心。三人坐了,边吃着边说闲话,却毕竟不能像在外面那么肆无忌惮,无非说些谁手绢上绣的样式新,谁头上插的花色儿好。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到出门的事,杏儿说:“临出门之前高兴得那样,旁人羡慕得那样,等出了门,上路就在车里,老厚的棉布笼子捂着,进了门,一样的屋子一样的地,我竟不知道高兴个什么了。”
说得柳莺也笑了,却道:“毕竟出去透了口气,再说,外头总比府里自在些。”顿了顿,又提起:“可我从出门到回来也没明白,王爷巴巴儿地去趟山里做什么?”
“这事儿,”杏儿冲两人招招手,让她们都凑近些,方低声说,“我听到了一点儿,说王爷是去……”
一句话没完,听院子里有脚步声响,婆子们在招呼什么人:“侍琴姑娘,今儿怎么有闲到这里来?”
如月听这称谓,揣度着必定是个有头脸的丫鬟,那人答了句什么,说话声音却不高,听不清楚。杏儿走到门边看了看,回头笑着说:“如月,找你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就有个婆子进来叫了如月去,带她进了东手的屋子。炕沿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位穿浅蓝绫袄的女子,如月乍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不由愣了愣,这女子肤色极白,穿的衣裳颜色也淡,初初望去,竟如冰雪垛出来的一般。
开口时,声音也极淡:“你就是如月吧?”又问:“听说你针线上很来得?”
如月答说:“乡间的粗活儿,会做一点儿罢了。”
侍琴“嗯”了一声,对坐下手的一个婆子说:“那就这么定了吧。府里规矩多,你慢慢教给她。”稍停又添了一句:“她新来,别让她上里头去。”
那婆子生得笑眉笑眼,看来十分和善。听了侍琴的话,答说:“这我自然知道。”
侍琴款款地站起来,走到如月面前,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目光却也是淡漠得仿佛带着一丝凉意。
“往后你就跟着周婆婆,凡事多上点心。”
如月福了福,答声:“是。”侍琴只摆摆手,便径自去了。
如月转回身,又给周婆子行了一礼。周婆子笑着打量她几眼,赞声:“好齐整的模样。”又问她在哪个屋安置,会干些什么活儿。末了领她到旁边一间屋里,指了个二十三四岁、肤色微黑的丫鬟跟她说:“你就先跟荷香好好学起来。”
荷香看来也是个好相处的,当下又拉着如月说了好一会儿家常。
等如月回到自己房里,杏儿过来问了问经过。因提起侍琴,杏儿便告诉她:“侍琴如今在吴昭训身边伺候,可其实她在这府里头,比个娘娘都不差什么,王爷都不当丫鬟看的。”
如月纳闷:“为什么?”
杏儿是最爱说这些闲话的,见这屋里旁人都还没回来,便挨着如月坐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她原本是从小贴身伺候魏姑娘的人。”
魏姑娘是谁?如月眼波闪了一下,却没问。反正不问杏儿自己也会往下说:“魏姑娘那事儿到底前后怎么一个经过,里头的人嘴紧,我们外头的越发不知道。都说魏姑娘是个神仙样的人物,你看侍琴那说话举动,当然跟魏姑娘差得远,可据说也有她两分意思,你就想想她吧!也不知王爷打哪里找了她来,也没名没分,王爷当露珠儿似的捧在手里,可惜没福,才进府一个多月就去了。王爷伤心得什么似的,听说差点出了大事。侍琴就是她带进府里来的,后来王爷把她放在吴昭训屋里,可谁敢拿她当丫鬟使唤?连吴昭训也只得另眼相看的。”
“原来是这样。”如月低声自语,眼睛望着窗纸,阳光映着院子里晾的衣裳,在风里轻轻地飘着,倒像几双蝶儿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