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低头思忖良久,仍觉得困惑不解,只是想,若是赵如意肯伸一把手,倒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或者能将这事挽回一二。
正想着,小厮去请的大夫来了。这大夫常给上房中人看病,颇为高明,诊过脉,说了一大篇医理的话,杏儿不耐烦,只催着问如月的伤到底好不好得了,那大夫却不肯说,只说先开了方子再看。杏儿又拿那药膏给他看,大夫嗅了一嗅,面露喜色,道:“既有了这个药,那就又多两分把握了。”
玉秀忽然想起侍琴给她的药丸,便也拿出来让那大夫瞧,大夫细看了半晌,沉吟着说:“是清热毒的药不假,但这配法……恕我眼拙,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见玉秀听得怔愣,又说:“这药是好的,也对症,放心用便是。”交代完便要告辞。
杏儿伸手往兜子里摸诊金,却被玉秀按住,轻声说:“我已付了。”
杏儿眼圈一红,说:“真难为姐姐这样费心,待如月好了,我告诉她,叫她去谢你。”
玉秀苦笑了笑,“那也不必,我是因为看她这样子,于心不安。”又想,但愿她能好,否则自己这孽作大了,这话却没有说。
看看天色,玉秀知道端王快下朝了,不便再留。站起身,又望了如月几眼,见她气息奄奄,弱得只在若有若无之间,偶尔却又突然喘一口大气,听着叫人心惊,唯有那乌云般的头发,还不曾失却光泽,绵绵地洒落在床第间。
一路眼前都晃着这情形。回到延德堂,才进垂花门,就见赵如意从里面出来,玉秀正想找他,一面招呼着,一面思量如何开口,却不妨赵如意先说了话:“去看过如月了?”
听他这样问,玉秀倒松了口气,答声“是”,便将如月的情形略说了说,又提起:“我在旁边看着,她的伤势总是不大好,大夫开的退烧药也就是我们常吃的那些,只怕还得再用些好药才行呢。”她说着,看了看赵如意,叹了声:“如月也是个可怜人……”
赵如意不等她说完,一笑,接过话去:“可怜人?我倒觉着她该是个有福气的人。”说着看一看天,吩咐,“王爷快回府了,赶紧预备去吧。”便径自走了。
玉秀揣摩他的意思,未必是不肯救,却又像有别的意思,好叫人琢磨不透。
因天热,端王回府时一身玄色衮服已让汗浸得微潮,赵如意忙领着一班执事太监丫鬟替他更衣,换上家常穿的细龙纻丝直缀。
赵如意说:“奴婢得跟王爷告个罪。只因今儿早起,外头的人来说,昨天晚上受了郭良娣教训的那个针线丫鬟,看着像是不行了……”
端王猛地转过身,他刚穿上一只袖子,旁边提衣裳的小太监一个没提防,另一只袖子脱手落在地上,唬得脸色煞白。端王全不理会,只盯着赵如意喃喃重复了一遍:“不行了?”
“是。”赵如意神态自若地回答,“那丫鬟体气弱,禁不住四十鞭子的教训想必也是有的。”
端王听得“四十鞭子”这几个字,眉角微微地一挑,神色却反倒平淡下来,依旧伸平了胳膊,任由小太监们给穿戴。
赵如意兀自往下说:“奴婢想,下人有了错自该教训,可毕竟人命事大,那丫鬟若死了,虽是她自己福薄,传出去外人不知根底却未必这样说,万一伤了良娣的名声、王爷的体面,倒不好了。那时候王爷已经上朝去了,奴婢自作主张,将上回靖州供来的伤药封了一盒给她送去,还请王爷恕罪。”说着便跪下了。
端王一时没有言语。等小太监将衣裳下摆整理好,他转回身,才淡淡地说:“你起来,这点儿小事情,也不用特意问我。”顿了顿,又说,“回头你找王太医给她看看,要用什么药就从库房里拿,我府里规矩虽严,也不能亏待了下人。”赵如意高声应下。
玉秀一直端着水盆在旁边伺候,听到这里,方松了口气。
过了晌午,天更加闷热,树梢的叶子一丝儿也不晃,憋得人心烦。孙婆子进了院子,坐在台阶上的小丫鬟忙站起来,笑着往东边房里指了指。进了屋,却见吴昭训已经起来了,穿着家常的织金红绸衣裳,坐在窗边,逗架子上的鹦鹉玩。见她来了,便指着下手的杌子让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