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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别时容易见时难(2)

水长东 作者:杜若


玉秀说到这里,底下的话似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便停了下来。

如月手托着下巴,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窗外,星月无光,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听她不说了,方转过脸来,道:“像又怎样,不像又怎样,我如今是都不图了。”

玉秀轻叹:“你不图了,我看王爷他倒是……”

如月打散了头发,攥了乌黑的一把用梳子梳着,笑道:“就送了一盘点心到书房,还不见得是怎样的,怎么连你也认真起来?”

玉秀倒真认真起来,说:“这话我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王爷他是太在意了,反倒不敢在意了,也或者,他是真想淡了那个心,可我从旁瞧着,他未必舍得掉。”话出口,她不免有几分失悔说得太直,顿了顿,索性说透了:“按我想的,他若真舍得下,没有一日一日地不在意,反倒一日一日地让你更近他的道理。只他如今叫了你跟前去,到底是怎么个打算,一时还看不出来。搁在早先,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如今折腾了这一场,唉!我也不知究竟怎样才是好的了。”

如月听她说得真挚,也慢慢敛起笑容,默然好半晌方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只管做我的本分事,旁的,都听老天爷的安排罢了。”

玉秀点了点头,“你是这么想的,那就最好。我看这事,也许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

积雪化尽,天气渐渐转暖,廊下的玉兰开了满树,杏花梢头也缀了粉色。这日却又下起小雨,丝丝细如牛毛,厨下的管事婆子方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收了伞埋怨道:“昨儿还是那样好的天,今儿就下这样的雨,真是叫黏人,打了伞也挡不住,瞧我这半边身子都潮了。”

如月抬头笑道:“原是‘柳丝长、春雨细’……”忽觉失言,忙咽了后头的话。

幸而那婆子却不曾留意,看她将点心盘子放进食盒里,知她又往书房送去,便说:“撑了伞去吧,好歹遮着一点儿。”

如月应着,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撑了伞,往正房去。果然那雨丝丝缕缕,随风飘摇,倒似一团团的薄雾,直往伞下钻。走到正房廊下,便觉腿上发寒,裙摆已潮了大半。

进屋便觉得气氛不同以往,门外侍立的太监丫鬟,一个个屏息凝神,面无表情,仿佛出了什么事。如月这些时日已与上房的人熟络起来,门边的小太监便使了个眼色,悄悄在她耳边说:“王爷正不痛快,进去可要当心些。”方开了门。

如月自比平时更加倍谨慎,步步小心地走到书案边,将盘子放下。才要开口,正巧端王将手边的书册往旁边捋了一把。那案头原是一物摞着一物,盘子旁边的一叠书搡过来,刚好撞上,如月伸手去扶却没接住,盘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房中原已静到了十二分,这样的声响,自是惊得人人都打了一哆嗦,却人人都将头垂得更低。

陈明瞥见端王猛地抬起头,眼风狠狠地扫了过来,他伺候端王也有多年,自有一套平息怒气惯用的办法,当下也不及细想,脱口便斥道:“如月,你这是怎么当的差!”耳中听得端王略显急促的呼吸,分明风雨欲来,忽觉得不妙,今日不比往常,原本端王就憋着一腔怒气,自己再多嘴,只怕引火烧身,不由噤住,不敢再多说一句。

如月脸色苍白,跪了颤声说:“奴婢愚笨。”慌忙又去捡地上的碎片和滚散的点心。

端王正要发作,忽一眼望见她伸出去的手,不由一怔。那双手惨白得毫无血色,十根纤长的指头不停地颤抖,连碎瓷片似也拿捏不住,陡然一战,指尖已渗出血珠,殷红的倒似白雪中的红梅。

如月也不敢擦,只飞快地放进嘴里含了一下,忙又拿出来还要再去捡,却听端王开口道:“这怎么捡得干净?你再去换一盘热的来。”又吩咐陈明:“叫人把这儿扫干净。”那语气倒似十分平静。

陈明答了声:“是。”声音也如蒙大赦一般。

如月忙也答应着,退出书房,又匆匆回到厨下。婆子见她脸色有异,进来也不说什么,又往盘子里拣热点心,便问:“怎么了?”如月只说:“洒了,还得再送。”便装了食盒又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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