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一阵风来,猛打了个喷嚏,便觉得身上发冷,知是穿着湿衣裳,受了寒,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忙将点心又送了去。这回端王倒没有说什么,只临去时,瞥见陈明冲自己一笑,如月一时也不及理会,自回房换了衣裳。
晚间陈明下了值,径往小院来,到了如月房外叫门,却是玉秀来开的门,便笑说:“姐姐也在呐!”又探头往里瞧:“如月呢,睡了没有?”
“还没。”如月在里面应道,“进来说话吧。”
陈明进了屋,如月原本靠坐在床头,看见他就要站起来,陈明忙一迭声地说:“别起来,坐着!你还坐着!”又打怀里拿了小小的一个瓷瓶出来,说:“你手上割破的伤怎么样?我这儿有药膏,最灵验不过,抹上就好。”
如月微微笑道:“芝麻大的一个小口子,哪儿用得着抹药?还劳你费心。”
陈明却说:“今儿可全亏了你,怎么谢你都不为过。王爷打从朝上下来就一肚子火,发出来还不定怎么样呢,我们心惊胆战这半天了,谁想让你那盘子一摔,倒把王爷的火气给摔没了,这可真叫……真叫……”他一时想不出词儿来,憋在那里。
玉秀走过来,狠狠白了他一眼道:“你可真够没有眼力见儿的!三五不着的话你能说这么半天,没见如月身上不好?”
陈明这才留意如月眉间深蹙,形容憔悴,忙问:“瞧我这眼神!光顾自个儿说话了。倒是哪里不好?”
如月缓缓说:“也没有什么,受了点儿寒。”
陈明此时赶着奉承,立时说:“那我给你厨下要碗姜汤去。”
如月忙说:“我方才在厨下喝过了来的。”
玉秀在旁叹了口气,道:“姜汤也没有用,她这是老病根儿——就是去年五月里那事儿留下的。”
陈明想了一想,说:“那也不妨,明日找太医来给看看就是。”
玉秀听了这话,越发瞪起眼睛来,“太医若治得好,当日就治好了。太医早说了这病根儿只怕算是落下了,你那时不想起来问,这时候倒来殷勤!”
陈明虽向来被她数落惯了,也不免脸上微微一红,讪讪地又搭了几句,便走了。玉秀另有事,只嘱咐她一句:“好好歇着,不行明日便同婆子说一声,别去了,你平日那样勤力,歇一两天也没有什么。”也自去了。
如月吹了灯,独自在床上躺着,四下里一片黑,一片静,只春雨沙沙地打着窗子。她一时睡不着,背上旧伤疼痛,也不似刚受刑那样万箭攒心,只隐隐的、绵绵的疼着,倒像小时候在田地里跌了跤,胳膊肘被小石头子蹭破了,慢慢渗出血丝来。
同村一起玩儿的小孩子跌了跤,便一路哭着跑回去,嘴里喊:“娘啊,娘啊……”她却独个儿捧着胳膊发愁,想着摔破了褂子,回去了娘必要骂的,这可怎么办。那时也不曾多想过,只觉得爹娘虽好,却总像隔着一层……隔着一层……
“养了那么多年,也跟亲生的一样了。”
“可,到底不是亲生的。”
……到底不是亲生的,原来如此。可那亲生的爹娘,又在哪里?睡里梦里唤着的人,在哪里?
一夜昏昏沉沉,次日依旧天刚亮便醒转,侧过脸见枕头湿了一大片。起身换了枕套,将上面的泪痕清洗干净,方强撑着去了厨下,幸而这一日差使还算顺当,并未出错。
过得两三日,如月的身子渐渐康复。她依旧天天往书房中送点心,因那日的事情,上房中人对她都比往日客气三分,倒弄得她有些不自在。端王对她,却是平淡如初,偶尔目光掠过,看见她也似并未看见一般,没有任何不同。如月有时想起那日雪后在园中的情形,便觉得与眼前仿佛判若两人。
这天,照例提了食盒到书房,端王却不在。有个丫鬟告诉她:“江五爷来了,王爷与他在亭子里坐,你往那里送去吧。”
如月又往园子里来。虽是早春,园中栽的山茶花已开透,碧绿的枝叶间,一朵朵娇艳欲滴,看去别有一番情致。端王与江铉在石亭中把盏闲谈,太监丫鬟都远远地站着。如月见这情形,停下脚步,陈明早已瞧见她,过来朝她手里的提盒看了一眼,想了想说:“没事,你送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