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上大学有时候像一个男子成人礼，至少对我是这样--离开从小生活的小城市，摆脱父母的严厉管教，见到更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口袋里还有一点点零花钱--和清教徒式的高中生活相比，大学大概可以算是皇帝的后宫了。我在这鸟语花香的地方昏头昏脑地过了好几年，甚至没功夫仔细品味大学的滋味，脑子里满是怀春少年的乌托邦理想和柏拉图恋情……

假如生活想诱惑一个人，那真是比呼吸还容易！有人说那是白衣飘飘的年代，也有人唱"青涩的青春滋味"。无论如何，那些日子就像嘉年华的过山车，当你还来不及尖叫，它已经过去了。

1

我学的是文科专业，班上女生比男生还多。大家都知道，大学里的女生，就好比战场上的敌方军事目标，稍微显眼就会被锁定的。到了大学毕业，几乎每个女生都有男朋友。本班内部消化的也不少。但天意弄人，我那时恰好是道貌岸然的班长，更因为恋爱观幼稚，所以没有交上本班土产的女朋友。年轻的时候，恋爱总是既缥缈又太迷幻，所以太近了反而没意思。我最喜欢的女孩，不是我的同学，但她是我的老师。

称她为我的老师似乎有点勉强。因为她也大学刚刚毕业，和我们一起进校的，年龄更是不比我们大多少。一群学生围住她，叫她老师的时候，她甚至会脸红--你见过被学生叫会脸红的老师吗？没有--所以她被她的学生们暗恋。现在想起来，我应该算是其中一个。但当时无论如何是不会承认的。她长得很像赵雅芝，而她本人也姓赵，大家给她起的外号是赵四小姐，也许只有少帅才配有她的清纯多情吧！

赵四小姐是学校电教中心的教师。大一的时候，她曾教过我们英文打字。那时候，电脑还不像现在这么廉价而普及。熟练使用英文打字机还被认为是一项技能。而她刚进大学，也许还没有教授专业课的资格，所以只能指导这些技能课。虽说是无关大局的课程，但很少有男生缺席。

我因为是班长，有时候协助分发打字机色带或者收交作业，所以有幸和她对面接触。有几次，我到电教中心她那单独一间的私人办公室里找她。她的办公室类似闺房，墙上有一只相当硕大的绒毛狗熊。我斗胆夸狗熊漂亮。她一听就笑了，既不回答也不接话。但她的笑容比风靡全球的卡通形象更可爱。以至多年以后，她那无声的微笑依然会令人心驰神往。

英文打字虽说是一门技能课，照例要考试。我不是心灵手巧的人，加上练习不够，所以达不到标准速度。考试之后，我厚着脸皮向她打听情况。她居然当着我的面把测试单子取出来，笑眯眯地看了看说："还行啊，过关了！不过你这个班长以后要多练习才行。"她的好意让我窘得恨不得钻个地洞躲起来。如今，我在电脑上的英文打字速度已经很快了。她若是知道一直有人惦记得她教过的课程，不知会不会感到高兴。

2

赵四小姐曾经是我们宿舍谈论最多的话题。她有一个男朋友在日本经商。两人是订了婚的。而她被聘请到我们大学也是未婚夫的安排。

大概是大学时代的情感发育尚不成熟，所以我一直弄不清为什么两个有婚约的人还会再分开。一个男人把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放在遥远的他乡，可见是个有志气的强人，但同时也说明他是个大傻冒。到了大二的时候，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赵四小姐有了新恋情。

她的新恋人是我们学校经济管理系的一位老师。那个男的成天架着一副大而无当的眼镜，宛如蜻蜓，头发也乱蓬蓬，衣着有一种学究式的老土。把他放在一群人之中，他会像一滴水融于大海那样忽而不见。但是，就是这么一位高人，俘获了嫦娥般赵四小姐的心。

我和同学们常常在下自习的夜里见到她和他走在校园里。高人推着一辆模样古怪的自行车，赵四小姐小心翼翼隔着自行车，袅袅婷婷地走在他的身旁。看到他，我们就鼻孔出气。后来，听经济管理系的学生说，那位男老师是炒外汇的高手。想到他将来会赚很多钱，我们才稍稍快乐地替赵四小姐找回一点平衡感。

大学二年级，我和室友换了寝室。由于我们学校地少人多，学生宿舍和单身教师寝室相隔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我们新宿舍的阳台正对着赵四小姐男朋友寝室的窗口。那个窗口挂着绿色的百叶窗。也许是房间主人粗心大意，也许是我们这群男生心怀邪念，但至少是百叶窗的质量太差。一到晚上，那个房间开了灯，对面的人完全可以透过百叶窗看到屋内的情形。于是，我们整个宿舍的男生不去晚自习，熄了灯，静静地等对面房间的主人回家……

我们看到赵四小姐为她的恋人收拾房间；我们还看到赵四小姐和她的恋人拥抱、亲吻。我们对赵四小姐仰慕的心化成了苦水，苦水又作酸，最后竟宽容地演变成圣人式的衷心祝福。年少的我曾经虚荣地想象幸福，觉得幸福一定是高高在上的香车美女，锦衣玉食。但也许我错了。我第一次觉得幸福如此平凡，幸福竟然就在被偷窥的百叶窗里面。

我的室友曾经有一个疯狂的计划。那就是等赵四小姐和恋人亲吻的时候，我们整座宿舍楼的男生同时冲到阳台上大吼一声--这个计划我赞同，因为那是一件多么快乐值得冒险的事。可惜我们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很快，百叶窗换成了厚窗帘；再后来，赵四小姐居然怀孕了；再后来，她嫁人了，他的先生正是眼镜高人……

3

同我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一样，我也恋爱了。用很少的钱请女朋友吃饭、看电影；昏头昏脑地写情书、接吻；躲在公园的小树林里按捺不住隔着几层衣服握着女朋友小小的胸部。我们疾风暴雨般地吵架、和好，然后是另一场吵架、和好--天底下没有爱情的教科书，但我们上演着相同或类似的爱情故事。赵四小姐的纯情恋爱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