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舞呢喃地说:“ 沾尘,这才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在所有的激情过后,我们紧紧拥抱着躺在了冬夜的冰凉里。闪动的梦中,我又一次见到了那个男子。他说他叫夏南。
他哭着对我说:“ 沾尘,我爱上了她。”
我问:“ 她?哪个她?”
他说:“ 夏姬。那个被所有人说是我‘母亲’的女人。”
在夏仆死去以后,他住进株林豪宅里,住到夏姬的旁边。他每天都会守着她的窗,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而同时,他也看到了孔宁和夏姬的一夜风流。在昏暗的夜里,孔宁悄悄偷走了夏姬丢在床下的锦裆。
他还看到了那个自称是夏御叔最好朋友的仪行父,来到屋里抱起了夏姬。他对夏姬说:“ 你给了孔大夫锦裆,而今我也要一件信物。”然后,他揣着夏姬的碧罗襦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株林。
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火焰燃烧的声音,他听到了骨节里不可抑制的怒吼。他恨他们,恨那些在夏姬的身体上贪婪糜烂的男人们。他在密林里不断用拳头击打苍树,在纷纷落叶中宣泄着自己所有的愠怒。
在那个傍晚,他看到了一国之主陈灵公,他屈身在夏姬的床上,对着她猥亵地笑。夏姬对着他则施尽千种娇柔万般妖媚。所有的威仪廉耻陈灵公都摒弃了,他抢过夏姬的贴身汗衫穿在身上,狗一样爬上她的身体。
夏南跑到株林的空地上,不断地吼叫着宣泄心中的愤懑。他的泪水滑过脸颊坠入大地,这是他情重痴深的泪水。痛心的泪,揭开了被夏仆施咒在重土之下的封印,石壤翻起,电光闪耀,远古的名刀徐徐露出地面。巨野之嚎,带着应龙家未尽的血气和战意,再次现身在这纷乱的天下。
应龙燮。他在阪泉之野单骑面对神农的百人骑阵,面容不改。他在涿鹿出战蚩尤,使巨野和应龙的名氏一起被镌进了大荒的历史。
夏南慢慢握住刀柄,一点儿一点儿将它拔出来,倏时刀芒晃耀寒气逼人。“ 好!记着,有朝一日,你能拿起‘巨野之嚎’的时候,就去南方的楚国,找我报仇。不过,如果真到了那天,假使你不去我也会来找你。”吊睛的话语悬在耳畔犹未褪去,大荒脉络的使命就攥在了夏南的手中。他在刀芒里听到狼的咆哮,那正是他胸中杀气与刀的合鸣。
吊睛出现在夜幕的尽头。
“ 南,你虽然拿起了‘巨野之嚎’,但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 为什么?”
“ 因为,你的杀气和战意还没有融合在一起,只有杀气没有战意的是杀手,只有战意没有杀气的是猛将。而真正的战士,力拔山河,气贯长虹。”
夏南笑了笑。“ 吊睛,当陈灵公的血液染红了夏姬的汗衫时,便是你我可以一战的时候。那一天,株林里所有的叶子都会枯落。太阳不会升起。”
吊睛说:“ 南,我等着那一天。”
夏南闭上眼,看到了鸿蒙中夏仆的魂魄。“ 南,你不该和他决战的,他不会输的,他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时代才刚刚开始,这是属于他的时代。而你,南,你和巨野的时代早已经不再。”
“ 能做到力拔山河,气贯长虹,只是一时,也足够了。”
夏仆叹了口气。“ 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为了夏姬这样的女人。”
“ 是啊!你值得吗?南。”夏南睁开眼,看见了面前的夏姬,她素面朝天身着单衣,伫立于月下美如仙子。她走向他倒在他的身上,搂着他温柔入骨,“ 南,你爱我,为什么不带我离开人间?”
他抱住她,无言以对。
这一年,陈国的太史令看到一颗彗星划过了天空,他说有一个被诅咒的女子来到了世上。彗星飞向了株林,那将是一个不祥的地方。
陈灵公处死了那个太史令,并且下旨让夏南承袭他父亲夏御叔的司马官职,执掌兵权。
夏南抱着夏姬在月下微合双眼,他把她的长发绕在食指上,感受着水流样的舒妙。“ 一个时代将走向终结,在下一个时代,该是真正君临天下的王者到来的时候了。诸侯纷灭,天下一统,所有关于英雄的故事都将苍老。”
“ 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夏姬,我们注定在狭仄的夹缝中颠沛流离,无家可归。”
在寒晨的曙光里,我见到了司辰。他对我说:“ 沾尘,我死不足惜,但是你告诉曹彬,要他一定要信守他和我的约定,放了‘普光寺’的那些僧侣。”我说我会的,然后司辰微笑着碎落在天地之间。
李煜说他在梦里到了一条奇怪的江水畔,江水翻滚奔腾蜿蜒不绝。江心里浮起一个湿淋淋的男子,他一袭白衣,面目模糊。他告诉李煜出金陵城北上三十里路的长亭下,那个背着斗笠的男子,可以决定唐国的命运。
若干年后,亡国的李煜在孤夜里又一次见到了那个湿淋淋的男子,他撩开长发,终于让李煜看清楚了他的面目。他竟然就是曾被李煜赐死的南都留守林仁肇。
“ 林仁肇,你怨恨我么?居然要以我的国家的灭亡来报复我。”李煜凄痛地说。
“ 圣上,我从不怨恨你,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乱世之臣的终结和悲哀,我无话可说。”林仁肇说,“ 但是葬送掉祖宗基业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司辰,而是圣上您。王行仁义,则天下忠烈之士尽归,九州山河便在主上鼓掌之间,群臣效仿,上下齐心,则国家安定百姓幸甚。反之,王失仁义于臣民,上不行下不孝,国破家亡不是迟早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