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关外 第一章(6)

关外 作者:年志勇


焦渴的夜风摩擦屋角,窗户纸发出呼哒呼哒的微响,柔柔的月光流泻下来,一半落在炕上,靰鞡鞋:东北地区越冬穿的鞋,皮革制成,内垫乌拉草。

一半落在诱人的胴体上。翠儿的头发披散开来,呼出湿漉漉的气息。兰花般的香气游来游去,这是很特别的体香,娉婷袅娜又细若游丝,既浓烈又素淡。新郎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咦?可真香啊,你用的是啥脂粉啊?翠儿紧张得浑身发抖,任由男人手掌犁杖似的划过,任由自己在波峰浪谷间跌宕。当那簇茂密的所在袒露时,她惊醒了。翠儿低声哀求,说月事来了,要等上几天。新郎的懊恼难以形容,其实他不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新娘就会顺从。出嫁的前夜,娘说身子不方便就得歇着,不过娘还叮嘱,要是男人蛮干就由着他吧。翠儿嘴里却怯怯的,手上抵抗得坚决,还嘤嘤地哭起来。哭声就是盾牌,一下子软化了新郎的攻势,赵前哑着嗓子说:

“俺不动了,瞅瞅总行吧?”

依着当地习俗,新媳妇第三天要回娘家,也叫回门。嫁者,给也。养了许多年的女儿,一下子给了人家,做父母的心里总要空落落的,回门体现了孝道仁道。女儿领着新姑爷回来看望,对老人是一种安慰。翠儿刚进家门,就见爹娘唉声叹气。一问,说首志跑了。母亲愁眉不展,说:“托人捎的话,说是搭伙进山去了。”

时间总是以不经意的细节来串联什么,看似偶然的碎片构成了命运,生活总有其意想不到的突变。

翠儿断定,弟弟是为逃婚而走,但是她想不到,正是那个来家小住的兽医改写了弟弟的一生。赵前对内弟的印象不深,只记得他高高瘦瘦的,满腹心事的样子。金首志寡言少语,见了赵前只是笑一笑,就躲开了。记忆里的内弟,从头到脚都是穿爹的衣服,更显衬出单薄。知子莫如其父,老金评价儿子是蔫人愣胆,压根儿就不是庄户人!金首志的出走源于父亲的一句话:

“翠儿出门了,下个月就给你说媳妇!”

金家聘下的媳妇姓吕,据说手脚麻利,针线活儿不赖。金首志烦透了,强忍住没流露出什么。有个秘密埋藏在心,不动声色地筹划着,金首志铁了心肠要闯荡闯荡。事先一点征兆都没有,他跟一个拳脚师傅进了长白山。留下一个纸条,皱巴巴的糊窗纸上写道:“好男儿志在四方。”

毕竟是闺女回门的日子,老两口收藏起不快。大黄狗围着新女婿转,想讨好又不大情愿。

老金搁下沉重的心事,转了个话题说:“听人传,这阵子老毛子闹得凶哩。”

在逃荒的路上,赵前见到过沙俄马队,当时他感到惊奇:这老毛子怎么和山东的德国黄毛差不多呢?荒村野岭的翁婿对酌时,沙俄军队正在开原一带的铁路沿线杀人放火呢。小百姓不晓得朝廷的圣明,只关心自己的日子,岳父呷了口酒,问道:“有几垧地了?”

女婿答:“也就两垧。”

老金若有所思,瞥了一眼闺女。刚绞过面的翠儿更显清秀,原来长长的发辫绾髻于脑后,喜滋滋又怯生生的,低眉顺眼地和娘说话。女婿不无担忧地说:都没地照。老金不屑,说:地照个屁!现今是跑马圈地,谁占荒就归谁!”

老金女人突然插嘴说:“你和翠儿搬回来住吧。”

岳母的提议有些突兀,女婿感到意外,不知如何作答。老金犯愁煎饼铺没帮手,也很赞成,看来他们事先商量过了。岳父说:“就别管首志了,还不得疯到天上去?人小,可胆子比倭瓜都大!到时候,不株连九族就算烧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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