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是，夜里狼群长嚎的时候，翠儿怀里的婴儿竟然兴奋得眼睛通亮。老金太太说：“这小子野气。”

翠儿不高兴，说：“宝林是老虎，打狼的好汉！”

庄户人无法容忍牲畜不断地减少，在雪地里布下绳套套狼。狼既凶残又狡猾，横草不过，望见绳套之类的东西，就心怀疑虑。不知道是谁的发明，在猪圈羊圈的围栏上方都悬挂起绳套，大大小小的绳套在风中摆动，很夸张地示警，效果类似于农田里的稻草人。好办法迅速传播，绳索有效地遏止了狼的进攻。夜晚，狼群望着村落发出长久无奈的狂啸。

老金的咳嗽越来越重，赵前顾不得狼患，唤上伙计马二毛去了大疙瘩。大疙瘩比老虎窝大嚼奶布：高粱米煮至八分熟，在大人嘴里嚼烂，再用布挤出汁水喂给婴儿。

抬杆子：旧时火枪的一种，亦称大抬杆。

不了多少，也是不过巴掌大的地方，却有两家药铺。赵前先去了张记寿生堂。寿生堂门脸不大，门前挂木鱼幌子，门旁的楹联不同凡响：利病何嫌口苦，回春总俱婆心。药房很洁净，浓郁的草药味无所不在。坐堂医生叫张作霖，态度不冷不热，听了病症之后说：“没见到人，不能切脉，断不可下药。”

赵前忙说岳丈咳嗽得下不了炕的，这十冬腊月的来回七十里路，老人真折腾不起。张先生点了点头，说少见女婿如此孝心。然后，一一询问了体态、脸色、饮食和睡眠状况。又特意问及是否腹胀，是否大便溏稀，是否性情烦躁等等。思忖了好一会儿，推断说可能是肝病。

马二毛不信，插嘴说明明是咳嗽嘛，咋会是肝病？张先生颇为不悦，说：“他肚子大，吃不下去饭。”

赵前也说：“咳嗽得厉害啊。”

张先生道：“肝与肺均病，以肝为主。”停了停，又说：“心主神明，肝主疏泄。肝者，乃将军之官，诸病多从肝来。气血不调，阴阳失衡，使正气受损。一可因肝疏泄不及，肝气郁结，忧愁寡欢，烦躁失眠；二可因肝胆气虚，气血不合，消化不良，胆小怕事，惶惶不可终日。尊岳父之郁概缘于志虑不伸，气血受损，忧虑伤神。”

赵前听不懂，问有啥办法可解救。张先生说，先可用疏肝解郁之法，兼而宣肺润肺。

赵前起身施礼求药，张先生却冷冷道：“我说过了，不见病人不出方，二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赵前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去寻别的药铺。马二毛边甩鞭子边嘟哝：“这个人可真是的，怪了吧唧的家伙。”

赵前也气鼓鼓的，沿途打听：“劳驾，还哪儿有瞧病的大夫？”

有路人驻驻足，指点一番。赵前诧异：“相面的也诊脉医病？”

路人不悦：“你只管去好了。刚八门相术、医术俱精。”

赵前还是不信：“这街里头，再没别的医生了？”

路人摇头：“这地广人稀的，缺医少药。”

远远地见前边的店铺前树一挂旗，上书：医逊华佗，卦赛五侯。马二毛停下爬犁，赵前迟疑了片刻才走了进去。只见算卦先生其貌不扬，干巴巴的瘦小，身穿蓝色土布长袍，外罩皮坎肩，头顶狗皮帽子。此人正是刚八门。

刚八门微笑着招呼落座，还吩咐手下的徒弟：“看茶。”

赵前侧身坐下，轻了轻嗓子：“请问先生，能出药方吗？”

刚八门微微一笑：“在张医生那里碰壁了吧？”

赵前欠身：“正是，还请刚先生帮忙……”

“听尊泰山的症表，多是肺阴不足，咽干声哑咳嗽。”刚八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