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上,俯瞰小小的安城县城,任由思绪翩飞,作《感叶赫东城》一首:
叶赫东城返照斜,徒留古迹在中华。
边山草木迷樵径,辽水烟波隐钓槎。
云冷倦飞村树鸟,风悲遥听望莹笳。
四面烟火安城县,十里苍茫眼欲花。
修复叶赫东城遗址的计划落空,霍知事被捕了。夜半时分,张作霖所部五十五团冲进县衙。
团长楚玉璞,原本是胡子出身,叉着腰喝问:
“你就是开窑子铺的县太爷?”
“我是奉天革命政府任命的知事。”死到临头,霍俊声依然气宇轩昂。
楚玉璞骂:“妈的,我奉奉天督军府旨意来毙了你!”
天亮的时候,晨雾缭绕的安城县十字街头响起了清脆的枪声。枪响前,楚玉璞手下人宣布:
霍俊声共有十大罪状,讥讽时政、鱼肉乡里、伤风败俗、中饱私囊……聚拢而来的老百姓听得迷糊,咋都是奉天府的人啊?有人知道有个姓张的胡子头驻进了奉天城,不知道算不算改朝换代呢?人们轻声议论着:“开窑子铺也不是死罪啊?”“敢情栽在贪字上哦。”
引颈就戮的霍俊声面色苍白,枪响的瞬间,他意识到叶赫东城的石碑倒伏了,永远地消失了。子弹击碎了他的脑壳,白里夹红的脑浆激溅,纸屑般飘然而落。这是围场设治以来首次枪毙人,从山东、河北、河南来的人大开眼界,关里家杀人还得游街示众哩,再说都用鬼头刀砍头啊。很长时间里,枪毙霍俊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唯一的谈资。
倒霉透顶的霍知事死了,他所倡导的事业却未受阻滞,三趟房依旧灯火通明,卖炕的生意更加兴隆。有钱有闲的人趋之若鹜,还振振有词道:“逛窑子总比枪毙强吧?!”
民国三年秋,安城县忙着打井修茅楼叔叔。
,乡村也概莫能外。暂居岔路口的赵成运来老虎窝找“是该打口井了。”赵前欣然同意,还说,“挺门过日子,心里得有颗定盘星。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辈辈穷。”
赵成运喏喏连声。土地是叔叔的,当然要打声招呼的,自作主张不得。赵成运不料想,打井竟然挖出煤来了,赶紧去老虎窝报信。赵前一听,坐着马车就来了。
刚到岔路口的老宅子,就望见雇工三三两两蹲着吸烟,掘出的土石堆成了小山,锹镐钎子等工具丢了一地。赵成运迎上前说:“叔,连挖三天也不见水,净是些黑石头。”
“咋凿的?”赵前问。
茅楼:茅房,厕所。
“先头用镐刨,后来使火药崩。”
“哦?”赵前挥手道,“再崩下俺瞅瞅。”
叮叮当当的响声从井下传来,仿佛遥远的回声,又像是满怀期待的心跳。约莫半个时辰,炮眼儿凿好了,填装上火药,再用黏土压实,如同制作巨大的炮仗。有个雇工在井口点燃了捻儿,一溜火花哧哧哧地爬进井中。过了片刻,井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轰响,浓重的黑烟卷着石屑喷薄冲出,将井口染成黑糊糊一片。硝烟散尽,再派人下去,其他人拉动绳索,拽上来一筐黑得发亮的石块。
夕阳流转别样的情绪,赵前掂了一块,说:“挺轻,烧烧看吧。”
炉灶里呼呼风响,跳跃着响起劈啪声,炉火映红了赵家叔侄的脸膛。他们衣衫湿透,但仍目不转睛地盯着红彤彤的煤块,不时地拾起一块投入炉中,算计着燃烧的时间。赵成运女人刘氏在东屋哄着小儿,外面的声音隐约入耳,她忍不住想笑,觉得男人太不可理喻,怎么像孩子似的研究起炭火来?忽听赵成运说:“叔,这炭挺值钱吧?”